第7章
  才刚进客厅,小郭络罗氏站着欣赏墙上的画,见了王珺进来,忙亲亲热热的说:“今儿不请自来,还望恕罪。”
  伸手将头上的镀金点翠串珠步摇紧了紧:“我是个闲不住的人,最爱姐姐妹妹一处耍,一同进宫的佟佳庶妃,最是端庄。不过他与皇上是表亲,有端着的道理。”
  翘着兰花指,轻抿了一小口茶水,道:“还是姐姐这里好,清闲。”
  可不是清闲吗?至今未侍寝的就只有王珺一个,是个人都要来炫耀一番,着实无奈。
  虽说她是钮妃之下位份最高的,圣恩却是没有。
  “可不是吗?我也爱妹妹这样的好人,知我久慵倦,特来一道。”王珺抿嘴笑道。
  “嗐,宫中日子长,连个能说话的姐妹都没有。我最爱说,可把我寂寞的。”郭络罗氏又忍不住扶了步摇一下。
  这话就不对了,别的且不提,郭络罗氏的亲姐姐就在翊坤宫。
  看来也是有故事的姐妹俩。
  “妹妹加把劲,早日诞下皇子,自然不再有寂寞的时候。”王珺端起茶碗,做出要喝的样子。
  这是要端茶送客。
  郭络罗氏没事人一样,好奇的打量着客厅:“要是份例都是差不离的,还是姐姐心灵手巧,将这里装扮的素雅温馨。”
  这又是什么话?都是奴才摆的,她们如何会亲自动手?
  “妹妹今个定是灌了蜜,看把你甜的。闲来无事,可不是琢磨这些个玩意儿。”
  “姐姐好消遣,改日要来跟你学学秘籍,可不能把我打出去。”
  “你要来,尽管来,都是一家子姐妹,缘何客气。”
  就这样聊了半晌,王珺还有些些惆怅事,越发体会到一入宫门深似海。
  半点不由人。
  送走了小郭络罗氏,王珺转过屏风,回到内室,踢掉花盆底,舒服的窝在塌上。
  珍珑极有颜色的端上一盘蜜桃丁,轻手轻脚的放在案几上,将银叉子递给王珺:“小主且用一些,今儿个新进上的,粉嘟嘟的桃儿,长得极丰满,个大皮薄,嫩的一掐就能滴水。”
  叉了一颗细品,果然好滋味。汁多味美,香甜可口:“这桃子好,你的桃儿也不赖,没得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说着促狭的瞟了一眼珍珑的胸前。
  珍珑最是端庄温柔,听闻这,双颊红透,半掩面道:“我的好小主,这等……这等话从何而来。”
  “玲珑快来瞧瞧,说她桃儿一样美还不愿意,瞅瞅这脸,也像了。”王珺就着眼前的美景,嘴里的蜜桃,似乎更有了趣味。
  玲珑俏生生的笑了:“这是打翻了胭脂呢,瞧这脸红的。”
  说着献宝似得,举起手中的蜜桃。
  笑笑闹闹的日子总是快的,眨眼间月余时光已过。
  景仁宫郁郁葱葱一片,木芙蓉也抽出嫩芽,打出花苞来。
  井亭已收拾的极完备:石头凳上罩了罩子,铺上厚厚的绣花垫子,石桌上备了茶水点心。
  清明前的毛尖,初春时节冒出细小的嫩芽,一棵棵采了。王珺就爱这嫩劲,汤色也极美,嫩嫩的绿。喝起来有淡香。
  配着各色点心,生津解渴又去腻。
  每次都能混个肚圆。
  许是小时候饿多了,王珺总爱吃到饱,一点饿也受不住。
  又想到康熙,不知他是什么章程,宫中妃嫔极少,他一个月也就来三四次后宫,多是歇在钮妃处,新进的三个嫔妃竟都没沾身。
  可钮妃一直病着,并不能伺候。
  想着召来夏泉:“你去打听打听,前朝可有什么大事?哪几位大人进宫频繁也可。”
  “容奴才回禀,刚要同小主说,隐约听到耿贼,示弱这样的话语。”夏泉打了个千,又道:“奴才认了梁九功徒弟,那个叫魏珠的叫干哥哥,巧的很,我俩即是同乡,幼时也见过一面。”
  耿贼?示弱?王珺冷笑一声,都是贼,窃了国,许的好处还没几年呢,就要撤三藩,当初以汉制汉的计策当真妙得很。
  三王当初的算盘就没打对,与虎谋皮,莫怪虎吃你。
  怪不得康熙不进后宫,估摸着,各地叛乱都够愁人的。
  这个时候,尚不是四海皆安。
  神思不由飘到了前世,她被一个外来魂魄穿越了。那女孩名叫徐晴,十五六岁的样子,而王珺才六岁。
  她们两个拉拉杂杂在王珺体内斗争了一年,王珺赢了,徐晴的魂魄被她吸收。
  只是到底伤了底子,一直缠绵病榻,不能去游湖泛舟,不能去踏青游玩,不得多看多思。
  无聊间一遍遍的翻看徐晴的记忆,徐晴一个初中没毕业的小姑娘,懂得也不多,对王珺来说却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只是那徐晴学习不好,许多问题一知半解,可恨。
  满清并没有亡,三藩早晚团灭。
  王珺双指并拢,敲了敲桌子,若有所思。
  上书房中,康熙确实在苦恼三藩问题,当初以汉制汉,与三藩多有优容,渐渐的尾大不掉之势便显露出来。
  与太皇太后死扛着撤了三藩,这几年过去,战火不断。
  逆贼该死!
  这么想着,手里的笔一顿,康熙极其推崇董其昌书,闲暇时总爱临摹其字画,其书法清淡闲适,如今康熙杂着怒意写来,十分风骨不得一二。
  只能扔下笔,平心静气,歇歇再临摹。
  梁九功在心里叹了口气,很是心疼自家万岁爷,少年天子,内忧外患,这一步步路走的艰难,日子也不好过啊。
  万岁爷又是个温和的性子,极其内敛,轻易不会发火,万事憋在心里,可不心伤?
  前朝事多,后宫也不安生,如今也不过五个小阿哥。
  四个都病着。
  只有养在乾清宫的太子康健。
  之前那么多小阿哥一个都没有保住,一次次的期待变成了彻夜神伤。
  想起这些,梁九功都想抹泪。
  万岁爷子嗣艰难。
  夜深人静的时候,望着迢迢银汉,康熙也忍不住想,朕子嗣稀少难存,是不是老天爷看不过眼的惩罚?朕一直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放松,那么这惩罚会不会是祖先杀孽过多而来?
  翻遍家族秘史的时候,康熙也忍不住心惊,虽说战争向来都是残酷的,但是几番屠城到底有违天和,如今泱泱大国,只有一两千万人口,想想不免觉得心惊。
  明末时期,那皇帝老儿不作为,人口也有五千多万。
  自己还能不如他不成?!
  这边的忧思王珺不知道,她正兴致勃勃的摆弄花瓶。
  四月里,院子里种了两排三醉芙蓉,开的极好。
  “当轩对尊酒,四面芙蓉开。”王珺轻轻吟道,恰时一阵风吹来,落英缤纷。
  扬唇一笑:“拿酒来!”
  珍珑去了酒室,想来想去选了口感淳厚又不醉人的杨梅酒,拿了最小的一坛。
  不知自家小主看到花怎么想要喝酒?醉酒失态可如何是好?真真让人操碎了心。
  玲珑早已指挥小太监搬了桌椅,铺上极应景的粉色垫子,又上了各色各样的点心:炸花生米、松子、驴打滚、枣泥山药糕、草莓、杏。
  王珺安坐了,自己就着花,喝了一杯,美美的品味一番,红宝石一样的色泽在水晶杯中,更是无双。
  “哎哟,我的妹妹,你这兴致倒真是好。”马佳庶妃刚进了二门,就看到一身鸭青色常服的王珺在喝酒,双颊凝酥发抹漆。
  “都说花下岂无酒,姐姐来的真巧,快来与我共饮。”王珺起身行了福礼。马佳庶妃极得宠,膝下育有二子一女,之前还有两个皇子没站住。
  马佳氏极美丽,白皙的鹅蛋脸,双眉微蹙似含愁,樱桃小嘴偏又肉嘟嘟的像在撒娇。
  嫩青色的旗装,恰到好处的收了腰身,更显得胸大腰细大长腿。
  行动间聘聘婷婷,袅袅依依,是个妙人。
  马佳氏伸出细白的手,贴身大宫女秋枫伶俐的伸出胳膊,让马佳氏扶着上了台阶。
  “色如宝石,味香郁,好酒。”马佳氏接过水晶杯,优雅的晃了晃,叹道。
  “姐姐喜欢就好,快坐下,妹妹见了姐姐就觉得面善,甚是喜欢,可得好好亲香亲香。”说着执了马佳氏的手:“我观姐姐可亲,难免想亲近一二,只姐姐面色含忧,却是为何?”
  “说来不怕你笑话,姐姐是个不争气的,累的孩子三病五灾从没停过,姐姐心里苦啊。”马佳氏说着,似要掉下泪来。
  王珺也跟着叹口气:“姐姐的心我懂,为人母者,看到孩子生病,恨不得以身相替。”
  第11章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春风拂过枝叶,分外柔和的略过花朵,芙蓉花似乎格外娇嫩,好几朵挤为一簇,期期艾艾向你点头。
  “可不是这个理,妹妹懂我的心,千疼万疼都不够,孩子皱下眉我都心疼的不得了,更别提……更别提……”说到这更是泣不成声,用绣了牡丹花的手帕子沾了沾眼角,接着泣道:“先皇后健在时,宫里五六个阿哥,就站住了不到一半。”
  “还是送到了外祖家,再有就是她自个儿的阿哥,可惜她也不是个有福气的,得了阿哥不过一个时辰就撒手人寰。”说着拍了拍王珺的手,“你说说,这是个什么人?”
  且不论先皇后是个什么人,都不是她一个小庶妃可以议论的。再者,若真是日日忧伤孩子的病情,又如何会用大红的牡丹花样?
  仔细的打量着,因庶妃份例首饰少,头上带的约摸是皇上赏的:金镶珠石点翠簪、点翠嵌珠宝五凤钿。
  碧玺珠子穿成的领约与嫩青色的旗装相辅相成。
  其他零碎的戒指、耳环具是碧玺制成。
  约摸是整套首饰,把自己捯饬的要见驾似得,这哭的不是孩子。
  这是炫耀啊。
  王珺无言以对,姐姐妹妹都是影后,不开心呢。
  心念电转间,这天还得聊下去:“如今冬去春来暖和了,日子越发的长起来,正日里无聊,来,喝了这杯酒。”并不接先皇后的话茬。
  “可不是,之前天黑的早,如今到点了太阳还在呢。”马佳氏长叹了口气,“两个孩子又要受罪了,乍暖还寒的天,小儿最是要精心。”
  “唉,不跟你说这些了,怕你听不惯。姐姐入宫多年,再没有比妹妹更投缘的好人了,就忍不住多唠唠。”马佳氏盈盈一笑,唇角牵起的弧度极优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