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
  且皇帝还每日要亲自检查他背书,有一回他书背了一半后面的死活记不起来,被皇帝训斥了,他也是个脾气大的,顺手抓起御案上的宝玺就给摔了。
  那回皇帝发了好大的火,从那以后,对他的态度就逐渐变了,这事他一直记得。
  温瀛闻言神色一顿,将他拉至身前,轻捏了捏他的腰,问:“他抽你哪里了?”
  “背和屁股呗,他和皇后都喜欢抽我,穷秀才,我这可都是替你受过。”
  凌祈宴故意这么说,与温瀛卖好,其实若是换做温瀛,只怕压根不必挨这个打,哪有什么替他受过一说。
  温瀛却点点头:“嗯。”
  他将人揽坐到腿上,环住凌祈宴身子,低声问:“皇后朝服,喜欢什么样的?”
  “随便,”凌祈宴无所谓道,“你先将你那未婚妻解决了再说,要不要做皇后我再考虑一下。”
  “还考虑什么?”
  “皇后这个称呼,不太好听,若是不特地说,我会不会被后世人当做女子,还是生不出子嗣的那种。”
  温瀛阴了脸:“你很想生孩子?你生?”
  “能生的出来也未尝不可,有个小狗蛋多好……”
  凌祈宴笑嘻嘻地说到一半,对上温瀛冷飕飕的目光,明智闭了嘴,他想起来了,好似之前有一回他也随口逗趣一般说起生孩子这事,这人一样生了气。
  “受气包,你到底在气什么啊?”
  温瀛撇开脸,丢出一句:“别把自己看轻,你不需要靠生孩子来套牢我。”
  凌祈宴一愣,随即放声笑倒在他怀中:“穷秀才你怎么这么认真啊,我随口说的,你还当真了。”
  温瀛将他摁住:“以后不许再说这个。”
  不说就不说呗。
  “那你也得先把你那未婚妻的事情解决了再说。”
  温瀛从身侧案上取出了一道诏书,递过去:“待登基大典后,我会下旨将那小娘子收做义妹,封县主,她也才刚及笄,还可以留几年,温清这一年在巴林顿那边的军府里表现得很不错,已经升上了五品武将,等过个几年,他的官职再提一提,我再给他封个爵位,就将那小娘子指给他。”
  “……温清那小子就是个泥腿子出身的,那小娘子家好歹世代清流,能愿意吗?”
  “我已与她叔父和父亲说过,他们乐意,温清虽是我有意抬举,但也真有本事,人也憨厚老实,是个可以托付的,他们更不愿意与那些世家勋贵联姻,怕坏了名声,温清这样的反而好些,我已打算将她那位叔父提上次辅,日后他们家与温家都是我要重用的,他们自个心里有数,不会不领情,而且,我已与他们暗示过,下一任皇后也会出自温家。”
  凌祈宴讶然。
  温瀛道:“日后温清若是能顺利得女,便指给祈寤。”
  那日他的伯府上说的,想要温家成为像林家那样的百年世家,原来并不是一句假话。
  凌祈宴恍然回神:“那,万一你抬举他们过了头,日后外戚势力过大了怎么办?”
  温瀛不以为意:“那是后世皇帝需要考虑的事情。”
  凌祈宴闻言顿时又乐了:“行吧,陛下说了算,可原本的未婚妻收做义妹,再娶个男后,我瞧着那些言官能把兴庆宫外头的石阶给跪穿了。”
  “随便他们。”
  第97章 厚颜无耻
  四月初二日,新皇登基,定年号熙和,逾年正月起始用。
  登基大典翌日,新帝连下几道诏书,以谋害太上皇为名,向西南藩国发出檄文,震动朝野。
  所有人都惴惴难安,新帝是个穷兵黩武的,从前还只是亲王时,就敢自作主张发兵吞了一个偌大的巴林顿,做了太子后硬是逼着户部增加了军费开支,如今他当了皇帝,果然当下就要找由头对外生事了。
  但无论这些人怎么想,这些事情还得徐徐图之,做了皇帝,温瀛反而变得不紧不慢起来。
  登基三日后,在太后,如今已是太皇太后的一再坚持下,温瀛和凌祈宴将她送去了东山别宫,连带着太上皇的一众后宫妃嫔和尚未开府、未出嫁的儿女,也包括那位疯了有多时的废后沈氏。
  沈氏的皇后位虽被废,但亲子做了皇帝,她依旧得封了太后,只不过去了别宫,她还是被拘在一处单独的宫殿中,没有谁会搭理她。
  这段时日太皇太后每日吃不下睡不着、以泪洗面,凌祈宴看着心里不好受,但不敢说出实情,如今当真把人送来了别宫,她老人家走进太上皇寝殿后,他和温瀛就一齐在外边跪了下来。
  太上皇的情形比他们回宫那会儿已有了些起色,至少能勉强撑起身,倚在床头坐一会儿,嘴里也能断续蹦出几个字,但依旧下不了床,想要恢复如常,更是遥遥无期。
  太皇太后进去了半个时辰才出来,他们就在外边跪了整半个时辰。
  太上皇并非自愿禅位,靖王亦是被逼迫不得不妥协,知道事情真相后,非但是温瀛,连凌祈宴,太皇太后都再未给过他一个好脸色,甚至连话都不愿与他们多说,只下了懿旨,说日后自己就留这别宫里,不再回去了,让他们好自为之。
  他们只在这别宫里待了一日,走之前,凌祈宴还是单独去见了太皇太后一回。
  他在太皇太后的寝宫外跪了一个时辰,才终于得到机会进去。
  太皇太后的两鬓已彻底斑白,神色哀戚疲惫,凌祈宴再次跪下地,低声劝她:“祖母身子也不好,要多保重。”
  许久,太皇太后才闭了闭眼,哑声问他:“下毒之事,淑妃也有份,为何他要为之隐瞒,还将她葬进后妃园寝中?”
  “……祖母应当猜到了,他是为了我和祈寤。”
  温瀛不但命人将云氏葬入了太上皇的后妃园寝,更在她的墓志上写明了她在嫁给太上皇之前,曾另嫁过人育有一子,将她和凌祈宴的关系公之天下。
  其中用意,太皇太后又岂会猜不到。
  但到了今时今日,她已再没精力纠缠于这些事情上:“他是打定了主意要立你为后,且以祈寤为储?”
  “是。”
  “也罢,你们都决定了也轮不上我这个老婆子插嘴,祈寤暂且留我身边,等他到了该念书的年纪,你们再将他接回去亲自教养吧。”
  凌祈宴替温瀛与她谢恩。
  犹豫之后他又与太皇太后说起另一桩事情:“靖王,陛下打算让他去豫州。”
  太皇太后愣了愣,闭上眼沉默一阵,声音更哑:“去便去吧,他劳累了一辈子,也该享享清福,远离这京城是非地也好,走之前,让他带几个孩子来给我看看。”
  凌祈宴应下,再给太皇太后磕了三个响头,说过些日子再来看她。
  从太皇太后寝宫出来,温瀛就在外头等着。
  见到他,凌祈宴脚下一个趔趄,先前跪了太久,这会儿终于有些支撑不住。
  温瀛大步上前,将他打横抱起,直接上车。
  将凌祈宴的双腿抱到膝上,帮他脱下鞋袜,再将裤腿一点一点卷起,看到他乌青一片的膝盖,温瀛的眸色沉下,显见的不高兴了。
  昨日就陪着他跪了半个时辰,今日又在太皇太后寝宫外跪了整一个时辰,一贯娇生惯养的凌祈宴哪受得住这个罪,这回是真替温瀛受过了。
  “……疼。”
  被温瀛的手指一按,凌祈宴倒吸了一口气,伸手拍他:“你轻点,不许按了。”
  温瀛皱眉道:“知道疼为何要跪?”
  “不跪祖母能让我进去吗?行了,都这样了,还说这个做什么。”
  温瀛叫人拿来药膏,亲手帮他搽了药,再放缓力度揉按了许久,凌祈宴舒服了,靠他怀里很快昏昏欲睡。
  温瀛停住手上动作,低头盯着他看了片刻,一个轻吻落到他面颊上。
  他们回宫两日后,靖王带着全家去了趟别宫,回来便直接南下了。
  温瀛并未苛待他这位皇叔,给他挑的封地是豫州最富足,山川景致也最好的大县,走时还亲自去送了他。
  叔侄俩一路无话,只在最后上路时,靖王问了他一句:“你还打算打西南边?你才刚登基,不该如此大兴武力。”
  “西南边前朝时本就是中原疆土,自本朝起才分了出去,迟早要收回来,但皇叔的话朕会牢记在心,多谢皇叔提点。”
  温瀛永远是这样,对任何事情都成竹在胸,从不做无把握之事,靖王看着他,深觉自己或许确实老了,无力再多说什么,告辞而去。
  目送着靖王府的车队走远,听到同来的凌祈宴在身后喊他,温瀛回身,凌祈宴带笑的眉目舒展开:“走吧,陛下,回宫了。”
  温瀛点头:“好。”
  新帝登基半月后的朝会上,礼部官员上奏请办大婚之事,皇帝一句话未说,直接宣布退朝。
  再两日后,先后两道圣旨自兴庆宫发下,其一是将准皇后收做皇帝义妹,封县主,其二是册定西伯温宴为后,称君后,一应仪制例同皇帝。
  举朝哗然。
  当日就有御史言官十数人入宫,在兴庆宫外长跪不起,恳求新帝收回成命。
  殿内。
  温瀛伏案批阅奏疏,凌祈宴百无聊赖,走去外殿望了一眼,听了外头的人进来禀报,回去与温瀛道:“陛下,外头又晕了一个。”
  温瀛眼皮子都未撩,淡道:“随他们,送太医院去便是。”
  那些人已在外头跪了一日一夜,期间有人试图撞柱以死明志,被禁卫军死死架住动弹不得,亦有人声泪俱下,磕头磕得头破血流,立刻会有太监上前,管他愿不愿意,三两下将止血药膏给他涂抹上去,至于那些年纪大了撑不住晕过去的,当下就有人将之抬去看太医。
  温瀛完全不搭理他们,只让禁卫军和那些宫人盯着,不论他们怎么折腾怎么闹,但不许闹出人命来。
  凌祈宴伸了伸懒腰,笑道:“我还以为你不在意他们死活呢。”
  “真闹出人命来,坏的是你的名声。”
  凌祈宴哑然一瞬,心思一转,他道:“我出去会会他们。”
  不等温瀛答应,凌祈宴已转身而去。
  那些人果然还跪在外头,一个个灰头土脸但群情激奋,见到凌祈宴出来尤其激动,瞪着他仿佛恨不能将他剥皮抽筋一般。
  凌祈宴实在难以理解,皇帝娶老婆,干他们什么事?
  禅位一事,分明疑点重重,但没人敢跳出来说什么,因为那很大可能是会牵连全家的滔天祸事。
  如今为了立后这出却一个个地来找他们麻烦,无非是哪怕真将命搭在这里了,死的也是自己一个,还能留下谏臣的美名,划算。
  这么想着,他心里一阵不爽,看这些人愈发不顺眼,懒洋洋地问:“众位大人都在这里跪了一日一夜了,还要继续吗?”
  “陛下一日不收回成命,我等便一日不回去!”
  凌祈宴嗤笑,望向说话之人:“要是陛下就是不肯收回成命,你们还打算在这跪一辈子不成?”
  “是又如何?”
  “哦,你高兴跪,那你跪着吧,你肚子不饿吗?我隔着老远都听到它咕咕叫。”
  对方一噎,咬牙争辩道:“若非你佞幸媚上,蛊惑了陛下,又岂会……”
  “停,我怎么就佞幸媚上了,说话要讲证据,你可不能冤枉我。”
  “怎不是佞幸媚上?”另一人插话道,“世上哪有立男后的道理,荒天下之大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