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要下雨
  沈晏清暗忖:今天怕是送不成了,只能以后找个合适时机。
  唐昭心道:罢了,这裤子还有些厚,等天凉的时候再说吧。
  于是两人默默收好礼物,明明心里纠结,面上却都装作无事发生。
  吃过饭,唐昭去左近邻居家坐了一会儿,给大奎二奎拿了糖块和饼子,谢谢他们帮忙看家,又给赵婶送了盒万紫千红。
  赵婶稀罕得不行,马上打开盒子擦手:“大花,我刚才听三花说,你要修西屋的炕?”
  “是啊,得赶紧把炕修好。虎子都八岁了,以前都说七岁不同席,现在虽然没这规矩,可他得有自己的屋。”
  “也是,你想哪天修?”
  “我这几天没空,得等县里的墙面弄完再说呢。”
  赵婶擦好了手,笑道:“这事儿你就别管了,村东的唐铁牛最会盘炕,你家炕面的窟窿也没多大,要不了多少料。黄泥什么的他家就有,炕板子让你忠叔给锯两块,小半天就能修完。你该去县里就去,修炕我帮你看着。”
  唐昭一想,倒真是个办法,于是给赵婶留了些钱,请她帮忙结算料钱和工钱。
  赵婶又借给她一大块塑料布:“明天炕修好了就得烧,把这个铺在炕上,塑料布底下没有水汽了才能睡人。”
  唐昭谢过赵婶拎着塑料布回家,虎子和三花已经做完功课练完字,糊纸盒糊得格外卖力。沈晏清不让他们脑子闲着,每个人还背了两首古诗。
  别看唐昭促成了大旺村与火柴厂的合作,她自己是不会动手糊盒子的。这段日子晚间一直在画画,今天终于闲下来,当然要煮茶摆谱手谈一局。下完棋,唐昭拿了小本子出来,将最近的伙食费拢了个帐。
  “之前吃饭花的都是你的,我都记着呢,该我花的这会儿就补进去。”
  沈晏清看她公事公办的模样,不由为之气结:“非要算得这么清楚?”
  唐昭一脸诧异:“为什么不算清楚?我手里要是一笔烂账,咱们还怎么做同乡?我家人多,账目混乱我就有可能占你的便宜,我好歹是名门闺秀,怎么会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儿?”
  沈晏清心中郁结,对呀,人家跟你又没关系,“同乡”这两个字唐大花不止说了三遍,重点强调得很清楚了。
  他只觉得,再聊下去又会被她气到,于是站起身:“我有点儿困,先回去了。”
  “哦,那我去闩……”
  呃……不用闩门了,殿下已经利落地翻出去了。
  第二天一早,赵婶带了唐铁牛来修炕,唐昭嘱咐弟弟妹妹几句,便跟沈晏清一起前往县城。说来也巧,今天坐在马车上的居然有唐春妮,看见唐昭马上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并翻了个大白眼:“该,让你得瑟,刷墙让别人抢了吧?”
  唐昭笑了笑,并不跟她计较:“春妮,多谢你那天帮我说话。”
  唐春妮坚决否认:“你可别往脸上贴金了,谁为你说话了?我是看不惯那个什么刘媛媛,我告诉你,我绝对绝对不会站在你那边。”
  唐昭暗笑:行行行,你说的都对,你没站我这边。
  “我只是不想让刘媛媛给大队抹黑,跟你没半毛钱关系。还有,刘媛媛烦你,你顶多算我敌人的敌人!”
  好好好,你说的全在理。
  “哼,”春妮开始揪衣角:“你说你多废物,那么多工分都能让人抢走。”
  对对对,我最废物。
  唐昭笑眯眯的,搞得唐春妮没脾气,最后撂下一句:“你好好刷县政府的墙,别给我爸惹麻烦,还有,看好你弟弟!”
  这回唐昭说话了:“那没问题,我还能看好我妹妹。”
  唐春妮:“……”
  马车离开大树荫,开始往县城跑,唐昭拿出个“帷帽”戴在头上。这不是手里有更多布头了吗,她就找了一块缝在草帽外圈挡日光。
  唐春妮忍不住又翻白眼,娇气死了,哪个农村姑娘像她这样,恨不得时时躲着太阳。
  县政府昨天就已备好材料,沈晏清和唐昭一到立马开工。唐昭现在是熟练工,刮墙算得上得心应手,两个人配合着来,速度也挺快。中午最热的时候,沈晏清知道她怕晒,就让她去树荫底下歇着。
  开玩笑,姑娘好不容易养白了些,当然不能让她晒着。
  县委的周秘书过来攀谈几句,拿了饭票让他们去食堂吃饭。到了下午,周秘书又来了:“沈晏清同志,明天有大雨,这墙不碍事吧?”
  沈晏清道:“不碍事,今晚就能干透,涂料里面有防水胶,下雨也没关系。”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听说明天雨不小,你俩就别来了,等晴了再来。”
  这边的进度尚在处理墙面阶段,李家村那头因为早一天开工,已经开始画墙了。李大队长背着手,看着墙上的麦浪直皱眉:“我怎么觉得,你俩画得跟大旺村墙上的不一样呢?”
  “大队长,保证是一样的,现在只画了一个底边,还看不出什么。”
  “反正这麦浪的颜色没有沈知青他们画得鲜亮,还有墙上的字,也没那么精神。”
  李东来陪笑:“大队长,‘为人民服务’五个字刚打了个框,还没刷里面,这麦浪也是一个道理,得补好几次颜色呢,等全画完,保证一点儿差别都没有。”
  李大队长这才放了心,还特意派了自己村的拖拉机把他们送回去。
  李东来和刘媛媛回到知青点,相当得意,觉得高了别人一等。刘媛媛特意跑到灶间,跟做饭的两个人搭话:“周芸姐,你们忙呢?我跟东来刚从李家村回来,可累坏啦。”
  周芸心里呵呵,说道:“你觉得累就回去躺着,别在这碍手碍脚的。”刘媛媛气得够呛,显摆不成,干脆跑到男知青那边跟李东来一起吹牛去了。
  晚饭摆上桌子,知青们坐了一圈。根据传统,吃饭之前是要唱歌的。周芸起头:“大海航行靠舵手,预备——唱。”“大海航行……”
  唱完歌,喊完口号,这才开始动筷。
  李东来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袁磊,刚才炫耀的时候没看见这家伙,心里有些不爽:“小袁同志,你刚才干啥去了?”
  袁磊道:“去河里游泳了呗,你还没去吧?对,你光显摆去了,没事,反正你也不注意个人卫生。”
  呃……女知青们不由得想起李知青的枕头,顿时不想吃饭了。
  李东来觉得自己的光辉形象被抹了黑,脸拉得老长:“你今天没去找沈晏清蹭饭啊?你不是说唐大花家的饭好吃吗?”
  袁磊也不傻:“咱们户长做的饭也好吃,我在这儿吃得好好的,干嘛去麻烦人家社员?”
  李东来哼了一声:“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他们家吃得好穿得也好,原本穷得叮当响,怎么还富裕起来了?袁磊,你没跟唐大花打听打听,她的画到底卖了多少钱?”
  “都这么问了,还没别的意思?!用不用我跟大花说一声,把她家钱匣子搬来让你数数?”袁磊前天那顿饭没白吃,唐家姐弟的好感度飚得特别高,谁要不怀好意,他马上就怼回去。
  李东来被怼得一愣一愣的,悻悻地说:“我不就是好奇嘛,你至于上纲上线的?”
  袁磊也不惯着他:“好奇就能问了?我求着人家才混了顿饭,还不拿自己当外人了?不管挣多少,这是人家大花的本事,我劝你们别好奇,这钱没机会挣,羡慕也没用,你们根本画不过大花。”
  刘媛媛嗤笑一声:“她一幅画卖不了多少钱的,又不是书画大师。其实,她哪有本事讲吃讲穿,还不都是靠晏清救济。晏清就是傻,居然让这种一点都不朴实的村姑给骗了。”
  周芸板着脸道:“不要随便议论社员,你糊火柴盒换钱,还是借了人家唐大花的光呢。”
  刘媛媛气得说不出话,觉得谁都在嫉妒她,谁都在故意针对她。
  周芸思忖一番,又道:“不过,唐大花到底是个女社员,沈晏清总和她在一起,难免被村里人说闲话。现在他俩一起刷墙,还算说得过去,等县政府那边完工,他也该回知青点吃饭,要不然影响不好。”
  袁磊突然想起件事,嘻嘻笑了两声:“昨天我看见他包里有一件女式白衬衫,还有一块纱巾,颜色可鲜亮了,也不知道是给谁买的。”
  “真的假的?”全体知青异口同声。
  “这我还能骗人?他去洗漱的时候我看见的,的确良,可白可白了。纱巾是红的,应该是市里最抢手的颜色。”
  有人问:“你怎么知道是女式的?你拿手里看了?你乱翻人家东西了?”
  “我至于吗?他拿了手电筒出去,书包带没系上,白衬衫露了个边,那肩一看就比咱们穿得窄,必须是女式的。”
  大家都在猜沈晏清的衬衫是给谁的,刘媛媛美滋滋低下头:他把衣服拿回知青点,那肯定不是给唐大花的啊。自己对他的意思很明显了,既然买了衣服,应该很快就有回应吧?
  她瞥了一眼李东来:这个不自量力的东西,自以为受欢迎,呵,要不是为了逃离猪圈,谁愿意跟他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