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此时的木老二夫妻,就是彼时的琏二爷夫妻,乘着木夏父母双亡,乘机发一笔横财。
  然而时代不一样了,木夏不是养在深宅大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她看穿了叔婶的贪念,决定保护自己。
  她当天请了律师去法院立案,当晚还拿着民宿装修用的油漆喷枪,在木老二家小别墅院墙上喷了几个大字:“还我父母死亡赔偿金”。
  第二天一早,邻居看见木老二家院墙上大红色的字体,红艳艳的很像血书,配色和内容都触目惊心,当即用手机拍下来,发到了同村微信群和朋友圈。
  木老二夫妻昨天哭的太累,起的晚,起床开机,无数个信息和电话一起涌进手机,手机开机便死机。
  村里不像城市,你在都市住十年,都可能不知道对门邻居的姓名。但在村里,村民彼此都熟识,几乎没有秘密,八卦起来比核聚变还可怕。
  待木老二夫妻重新开机,同村微信群的谣言已经是最初的“叔婶欺负孤女孤儿,吞下哥嫂卖命钱”,变成“叔婶谋财害命,霸占家产。”
  理由是“三胖才三个月,三个月大的孩子,想要养不活,有的是办法……”
  当时宫斗剧流行,尤其是《打胎传》风靡全国,里头人物个个都具有当年农村计生办主任的铁腕手段,严格控制人口增长。
  木老二夫妻谋财的心思是有的,但害命绝对没有,两人忙在同村群发了几十条语音信息来发各种毒誓,但村民明显更相信宫斗思维的传闻。
  木老二夫妻披麻戴孝去殡仪馆灵堂哭大哥大嫂,以证清白,木夏早有准备,雇了安保公司守在外面,不准木老二夫妻进灵堂哭丧。
  木夏父母生前待人和善,出殡入葬那天,村里人都去送行,去灵堂上一炷香,唯有木老二夫妻被拦在外头,嚎哭不止,说自己冤枉,凄惨无比。
  哭谁不会呢?木夏会哭,三个月的三胖更能哭,三胖嗓门嘹亮,哭起来如魔音穿耳,连唢呐这种乐器都能盖过去。
  小婴儿的哭声闻者伤心,不少村民跟着落泪,同情这对孤儿孤女。
  木夏在舆论和法律都占了优势,在法院和村委的调解下,木老二夫妻答应还钱——刚开始只肯还一半,另一半说要替三胖保管。
  木夏寸步不让,调解失败,双方正式对簿公堂,木夏赢了官司,支付了二十多万的律师费。
  “……从那个时候开始,黑礁石村的人都知道无论欠谁的钱,都不能欠木夏的钱。”海霞磕着瓜子,八卦木家风云:
  “木夏喷漆追债,宁可把钱给律师赚了,也不让叔婶占半点便宜,对待血亲尚且如此,外人更不用提了。木夏从海洋大学辍学,从此抚养三胖,经营民宿,才有今天的绿岛最美民宿,她太不容易了。你知道我们山东人考个211大学有多难吗?”
  林焰摇头,“我没参加过高考,高中毕业就去国外……留学(游荡)。”
  海霞竖起一根手指,说道:“那一年,我们村只有木夏一个考上211。可惜了,那么好的大学,辛辛苦苦考进去,却没有毕业。”
  林焰倒没觉得有什么遗憾,他上了四十一所大学,一直没毕业,文凭不过一张纸,没什么用处,有啥好遗憾的。
  林焰只是注意到海霞竖起的中指,心想姑娘啊,我有没得罪你,别朝我比中指嘛。
  海霞磕着瓜子,打量林焰,“听说你撞坏了木夏的车,所以被扣在民宿打工还债?”
  林焰点头,“我已经还了一部分了,还欠她六万四千九百零六元。”
  海霞一愣,瓜子仁呛进嗓子,猛咳几下,用“你死定了”的眼神看着林焰,双手抱拳,说道:“壮士,受我一拜。是谁给了你勇气,敢欠木夏这么多钱。”
  林焰不禁打了个冷颤,早知木夏如此彪悍,他才不敢欠她钱,“我会努力工作,尽早还钱。”
  铺天盖地的危机感如海潮般涌过来,林焰已经决定再打份工,晚上出来做个代驾什么的,反正他过惯了夜生活,晚上十二点之前是不睡觉的。
  林焰浑浑噩噩、得过且过活了二十五年,头一次有了危机感,也头一次把如何赚钱这个问题放在第一位,二十五年都没有动过的脑子开始运转起来。
  林焰手剥瓜子,讨好似的把瓜子仁塞进坐摇摇车的三胖嘴里,“三胖,哥哥对你好不好呀?”
  三胖点头:“好。”有吃的当然好。
  林焰又剥了一颗瓜子,放在三胖唇边,“在你姐姐面前多说哥哥的好行不行?”
  三胖指着摆在便利店外面的冰柜:“给我吃个巧克力甜筒,我考虑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三胖:想套路我?不存在的。
  林焰:肉包子打三胖,有去无回。
  第15章 牵起你毛茸茸的手,是爱情让我们学会直立行走
  林焰唯一的身家,就是钱包里五十七块三毛现金。
  海霞便利店冰柜最便宜的甜筒是可爱多,三块五毛钱。
  虽然马上要做满一个月发工资了,但林焰欠木夏的钱,按照木夏嗜钱如命、天天用“林焰今天还钱了吗”的可怕眼神看他的模样,很有可能直接从工资里扣,他拿不到一分钱。
  所以这五十七块三毛现金会陪着他很久很久,直到还钱为止。
  但三胖这边又不得不笼络,林焰退而求其之,买了一根五毛钱的绿岛老冰棍,美其名曰:“巧克力太甜了,吃多了牙齿会长虫子。”
  三胖点头,那就老冰棍吧,平时姐姐连这个都很少给他买。
  天色已晚,两人告别海霞,三胖坐在后排儿童安全座椅上吃老冰棍,回到民宿,一根老冰棍刚好吃完。
  林焰把老冰棍的木棍扔进门口垃圾桶毁尸灭迹,就怕木夏发现他和三胖之间的小秘密。
  林焰叮嘱:“别告诉你姐姐,你今晚什么零食都没吃过。”
  三胖重重点头,婴儿肥的脸柔嫩有弹性,像夏天一块块透明凉粉在颤抖。
  不过这次林焰多虑了,此时木夏身在饭局,还没回家。
  晚上十一点,木夏等候在海鲜楼男洗手间门外,听着袁秘书的呕吐声。
  今晚村长亲自出席招待山西考察团的饭局,这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式饭局。袁秘书成了村长的“酒囊”,给村长拦酒,还时刻注意给客人添酒助兴,客人酒杯不能空。
  谁说山西人能喝醋?山西人的酒量不逊于醋量好嘛。
  中国式饭局最能拉近关系,客人们喝到位了,村长和袁秘书一唱一和,解释了木夏的房屋土地纠纷,尽力平息木老二夫妻掀起的风波。
  有了村委和村长为民宿“背书”,天使投资人对民宿项目的信心有所挽回。
  饭局结束,袁秘书去洗手间催吐,木夏提着一杯解酒养胃的香蕉奶昔等在外面。
  袁秘书吐完,木夏递过香蕉奶昔,“我送你回家。”
  有的人喝酒脸越来越红,袁秘书是越喝越白,他天生缺乏消化酒精的乙醇脱氢酶,靠肝脏代谢,所以这种脸白的人更容易伤肝,酒精中毒。
  看着袁秘书苍白的脸,木夏既是感激,又是愧疚,想要为他做点什么。
  袁秘书一口气喝了半杯奶昔,备受刺激、空空如也的胃得到安抚,他拿出手机,打开叫车软件,“不用,太晚了,我叫个代驾,先送你回家。”
  木夏的车坏了,这一天都坐着袁秘书开的奔驰和大巴车。
  木夏和袁秘书在停车场等代驾,夏日凉风吹过,呼吸着带着咸味的空气,袁秘书单手解开领带和衬衣上面的三颗扣子,露出锁骨和半隐半露的胸肌。
  木夏:哟,袁秘书的身材还挺有料。
  木夏觉得嗓子有点发干,舔了舔嘴唇。短暂的静默,气氛一时莫名尴尬,木夏找话题,打破沉默,“袁秘书,你是那里人?”
  袁秘书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我叫什么名字?”
  木夏一怔,他来黑礁村当村官的第一天开始,所有人都叫他袁秘书,快两年了,叫习惯了,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就像三胖,甚少有人知道三胖的名字是木天。
  袁秘书沾了点矿泉水,在车盖上写下三个字,“袁牟仁”。
  木夏读出了声,“‘袁牟仁’,元谋人?你是云南人?”
  木夏毕竟是考上过211大学的文科生,历史教科书上,云南的元谋人是中国最早的古人类是重要的知识点。
  袁秘书点头,“我父亲姓袁,是从政的。我母亲姓牟,是考古学者,我出生在云南,所以父母给我取名袁牟仁,说有纪念意义,而且独一无二。”
  是的,这个名字当然独一无二,一般的父母不会这样为难自己孩子。
  木夏深表同情,“你学生时代因为这个名字,没少被同学取笑吧?”
  “还好,打过几次架,很少有人当着我的面装古人猿了。”袁秘书好像有些醉了,放飞自我,抓耳挠腮,双拳捶胸,做出人猿的样子。
  木夏笑了,袁秘书人前人后都是一副稳重得体的模样,好像生来就吃从政这碗饭的,头一次看见他失态,却又那么可爱,不像某些男人喝完耍酒疯,放荡形骸。
  袁秘书围着木夏耍猴似的舞动,“我来自云南元谋,你来自北京周口,牵起你毛茸茸的手,是爱情让我们学会直立行走。”
  元谋人和北京人都是古人类。
  木夏目瞪口呆,文化人就是不一样,发酒疯都是一道历史必考题。
  这时代驾踩着电动滑板车来了,“您好,xx代驾为您服务。”
  是林焰。他现在几乎是赤贫状态,借了同事兼室友王人杰的电动滑板车出来打第二份工。
  木夏看了看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
  出来打第二份工被老板发现,林焰赶紧解释:“我只是在晚上干完民宿的活后出来接单干代驾,不会影响本职工作。”
  木夏不说话。
  林焰的求生欲很强:“我打两份工是为了早日把钱还给你。”
  木夏指着放飞自我的袁秘书,“把他扶到车上去。”
  林焰是运动员出身,力气大,把学猿人吼叫蹦跳的袁秘书“捉到”后座,系上安全带,开着袁秘书的奔驰车。
  袁秘书醉成这样,木夏不放心,要林焰先送袁秘书回家,报出地址,袁秘书长期住在村委招待所标间里。
  木夏打开袁秘书的包,找房卡开门,却看见包里有一管唇釉,阿玛尼小胖丁,色号504,崭新的,还没开封。
  正是今天公关公司化妆师告诉她的那一管唇釉。浅浅的豆沙色,涂上去有雾面裸妆的效果,属于斩男色家族的色系。
  木夏很喜欢,附近商场就有专柜,但是她打算在网上下单——网上价格起码七折,比较便宜。
  是送给我的吗?木夏的心里浮起了无数个粉红泡泡,拿出房卡开门。
  林焰把袁秘书扛到床上,在他脑袋下垫了两个枕头,对木夏解释:“这样他即使吐了,也不会呛到气管。”
  林焰又从冰箱里拿出两瓶水,拧开一瓶,倒进水杯里,“喝醉的人醒来会口渴的,他伸手就能喝到水。”
  林焰俨然一副过来人模样,曾经的纨绔子弟,宿醉这种经历,没有谁比他更有经验了。
  林焰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也不管袁秘书是否听见,露出职业性微笑,“麻烦给个五星好评,谢谢,再见。”
  此时已经十二点,半夜了,由于第二天六点就要起来工作,林焰结束代驾工作,木夏用手机叫了一辆车,等车的时间,林焰装模作样踩着电动滑板车,“那么,我先走了。”
  他其实很累,想蹭木夏的车回去,但又不好意思,毕竟他吃住都在民宿,出来打第二份工,都没和木夏提前打个招呼。
  打工一个月,林焰无师自通,居然懂了一点人情世故。
  木夏朝他招手:“一起回去。”
  林焰:“这怎么好意思。”
  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他推着电动滑板车坐在木夏身边的木椅上。
  车来了,两人上车,木夏用拉家常的语气问林焰:“今晚代驾赚了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