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不过这光跟刚才那股一闪而过的亮光还是有点不一样,祝军心里嘀咕了一下,随即把那当成了自己的幻觉。
  “这么值钱的东西,该不是你从哪偷来的吧?”祝军两眼眯起,拖长了调子问祝小嘉。
  “你闭嘴!”祝小嘉两眼通红地瞪着他,“这是我妈给我的,还我!”
  “哈?”祝军笑,“你妈是坏资本家的大小姐,梁家的钱都是劳动人民的血汗,早就被国家收缴了,你妈哪来的这个东西?”
  祝军晃了晃手里的红绳,“你再闹呀,最好闹到队长面前,让所有人都知道梁家私藏家资,你外公外婆还有你舅舅,全都要被抓进监狱里去!”
  祝军小时候,正是村里那些半大孩子们闹得最凶的时候。
  但凡是被认定了罪名的人,家里差不多都被这些人抄过,有些比较有钱的地主和富人家里,来来回回要去抄好几回,但凡是看起来值钱的、带字的东西都被毁了,有些人还要放一把火把屋子也给烧了。
  祝军有个远房堂哥就是在那时候胆大心狠,从别人家里抢了不少值钱的好东西,自己偷偷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
  反正那些被抢的人家里全都被砸烂了,还有人放了火,少了什么东西谁知道呢?
  而那些被抢的东西,有书画古董,瓶瓶罐罐,也有金银玉器,珠宝首饰。
  前面那几样不好出手,但是金银什么的,只要有渠道,总能变现。
  那个堂哥后来凭着“抄家”的本事一路顺风,现在在城里工作,前阵子还回来了一趟,祝军就是在那位堂哥喝多了以后才听说的这些事情。
  祝军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堂哥醉醺醺,却神气十足地说:“这些人有钱,就是活该被抢!反正他们现在也不敢反抗,不抢白不抢!”
  小孩子小,却不意味着他们什么都不懂。像祝军这样十多岁的孩子,在周围人的耳濡目染之下,竟然也学会了栽赃陷害这种招数。
  祝小嘉小却不是什么都不懂,她马上反驳道:“我外公外婆是自己把家里的钱捐给国家的,才不是坏资本家!”
  梁家人当初太识趣了,也就没有被打上罪名,哪怕大家都对此心知肚明,但是明面上也从来不会跟他们过不去。
  看祝军一点没有要还的意思,祝小嘉恶狠狠地说:“你再不还我,等我大哥二哥回来了,我就让他们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祝军听了这话,顿时就有点怂了,身上某些地方还开始隐隐作痛。
  他今天敢跑过来欺负祝小嘉,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祝家那两位凶神都不在,他自己这边却有着祝小竹这个帮手。
  祝军一点都不怀疑,祝小嘉这死丫头是真的敢叫她两个哥哥来打自己,那两个凶神也绝对敢打自己。
  祝军的态度也影响到了祝小竹。
  她虽然是姐姐,但是一直被奶奶和妈妈耳提面命让听弟弟的话,自己也被祝军给欺负惯了,悄悄地留神着祝军的脸色。
  而且祝小嘉那两个哥哥敢打祝军,不可能会放过自己这个帮凶。祝军被打还有祝老太太她们拦着,祝小竹被打可不会有人站出来说一句话,说不定还要让她把这件事扛下来,替祝军受过呢!
  祝小竹这么想着,压着祝小嘉的动作也没那么用力了。
  尤其是她看到祝军突然看向自己的眼神的时候,心里更是一凉,手也松开了。
  祝小嘉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她掀翻祝小竹,猛地往祝军身上一扑,就伸手去抓那个吊坠。
  祝军虽然还没反应过来,但是抓着吊坠的手却紧的很,不停地在空中晃着。
  “嗷!”
  祝军痛的大叫了一声,狠狠地拽住了祝小嘉的头发,把她往地上砸!
  他又被祝小嘉给咬了。
  “祝小嘉你这条疯狗!”
  这番纠缠扭打之下,祝军攥着玉石吊坠的手已经松开了,祝小嘉不顾头发被拽着的刺痛就伸手去拿那个玉石吊坠。
  她不知道是哪被打得出了血,小小的手掌上也沾了温热的血,却死死地扒着祝军的手指。
  拿回来的时候手却被打了一下。
  那个染了血的玉石吊坠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然后——
  “扑通。”
  掉进了河里。
  玉石吊坠上的血丝在河面上化开,像一朵小小的红花。
  这条河挨着村子,也没有多深,平时村里女人洗衣服都在这条河里。
  不过小河虽然浅,却也是能淹死小孩的,差不多每隔两年都有跑到河边来游泳的男孩子被淹死。
  村里人都说,这是先前淹死在河里的人在找替死鬼:非命而死的人是不能投胎的,他们非得找一个人来替他们,才能好好地去转世,不然,就得永远呆在这条河里,永远经受着折磨。
  祝军看着水光粼粼的河面,再看看祝小嘉,突然就笑了起来。
  “疯狗,你去河里找吧。”
  然后,祝小嘉便感受到了一股来自背后的推力,坠入河中。
  祝小嘉只是个小孩子,又经过了落水和觉醒空间的这几番变故,到这时才慢慢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应事宜。
  她说得慢,祝离却听得仔细,垂着头一言不发。
  祝离可从来不是这个沉默寡言的脾气,祝小嘉记得上次他这么不说话的时候,把祝军的牙都打掉了七八颗。
  那正好是祝军换牙的时候,牙齿本来就不稳,但是一下子掉七八颗也太狠了,祝老太太心疼的差点昏过去!
  不过那时候他们几个的母亲梁云岫还在,问清了事情的经过以后让祝离去道了歉,也非要祝军给祝小嘉道歉不可,谁让那次也是祝军先跑来招惹祝小嘉却被祝离祝原碰见的呢?
  祝小嘉想到这里,喉咙像是被梗住了:“哥……我把我妈给我留的那个坠子掉河里了。”
  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祝小嘉还被觉醒空间的事给高兴了一下,等反应过来才想起来那个坠子还在河里呢。
  祝离揉了揉祝小嘉的头:“你哥给你去捞起来。”
  他头也不回地站起来说:“你看着小嘉,我出去一趟。”
  祝小嘉楞了一下,才发现祝原就站在门口,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
  祝原见祝小嘉朝着他看过来,脸上柔和了些,嘴上却是对着祝离说:“你现在可别去找那些人麻烦,他们现在防着你呢。”
  祝离被戳穿了念头也不气,冷笑了一声:“养出来两个白眼狼。”
  祝家人几辈子都是种地的,只有祝老幺最出息,所以祝家人都多多少少沾着祝老幺的光。
  对于这一点,祝老幺和梁云岫都跟祝小嘉他们几个小孩子说过一家人互相帮助的道理,免得他们心里不舒服。
  可祝大伯一家,占着大便宜,把祝老幺带回家里的吃的拿的最多不说,还这样欺负祝小嘉,祝离和祝原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祝小竹是祝大伯的女儿,也是祝老太太最疼的大孙子祝军的姐姐。
  虽说现在提倡的是“妇女能顶半边天”,重男轻女这种都是封建思想了,可乡下老太太的心里还是不把家里的丫头片子们当回事儿:自家的孩子,给口吃的就不错了,还想怎么娇惯?
  跟祝军一天到晚嘴里总能有点吃的不同,祝小竹不光吃多了要被祝老太太骂,在祝家干的活也是最多的。
  祝小竹的母亲祝大伯母一点不觉得这个不对,她在家里当丫头的时候不也是这么过来的?
  而且,她看到祝小竹干活不认真了还要骂她,并且觉得自己这是为了祝小竹好。
  只有梁云岫看不下去她一个女孩子吃得少干得多,有时候给祝小嘉他们做饭的时候会偷偷给她留一点饭吃。
  这件事祝家三个孩子都知道,他们虽然讨厌祝老太太和祝军那边的人,但是祝小竹常常被祝老太太打骂,连祝军也不给这个姐姐好脸色,所以他们心里多少觉得祝小竹跟祝军不是一边的人。
  以前梁云岫还在的时候,祝小竹在她面前是很文静的,有时候还会偷偷和祝离他们笑一下。
  但是梁云岫死了以后,祝老太太和祝大伯母一下子掌握了祝家的经济大权,祝离兄妹三人在祝家的地位一下子就落下来了。
  祝小竹也非常识趣地没怎么再理祝离他们了。
  祝小嘉他们也是跟着梁云岫长大的,或多或少都有点遗传到梁云岫身上的傲气。
  既然祝小竹打定了主意要把以前的事忘了,那他们也没有那个必要去非逼着人家报恩什么的。
  可只有一件事,使他们心里的底线,那就是不能反过来欺负他们家的人。
  祝原:“二叔公明天回来。”
  祝离:“知道了。”
  祝小嘉明明有着两辈子的记忆,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河里水喝多了,看着两个十多岁的小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达成了某种计划一样,竟然有些蒙了。
  “大哥、二哥,你们在说什么?”
  第5章 005
  对于祝小嘉来说,父亲不在身边,母亲又早亡,祝离和祝原这两个哥哥便是她最大的依靠了。
  加上她这几年作为祝小嘉的记忆,她身体里对祝家两兄弟很信任。
  祝原揉了揉祝小嘉的头发,被河水泡过的头发还未干完,手感没有平时那么好。
  他叹了口气:“等会儿我去给你找水,你洗个澡吧。然后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你哥给你出气。”
  祝小嘉被他说起来才想起自己从河里被救出来开始就没换过衣服,村里那条河虽然看上去挺干净的,可是她还是有些接受不了身上那股子河水的腥气,更何况她还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
  之前一直是祝离抱着祝小嘉过来的,祝离心比较大,居然一直没想起来这件事。
  还好祝小嘉有二哥祝原,不然还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想起这件事。
  不过说实话,这个年头村里也没有后世那么方便的自来水,村里人又都是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命,一个个的都不在意个人卫生问题。
  可以说,除了梁云岫这个享受惯了“资本家大小姐“生活的异类和祝小嘉一家人,村子里其他人洗澡都不怎么勤快,冬天的时候一两个月不洗澡也是常有的事。
  这个小诊所显然是不方便祝小嘉一个女孩子洗澡的,但他们现在要回祝家的话却势必会碰上祝老太太他们,祝原略想了一下,便说:”等你输完了液,我们去二叔公家里找红婶子,二叔公家里挺大的。“
  祝家村像大多数以姓氏为名的村落一样,整个村子大多数人都是亲戚。这也是祝老太太为什么敢这么硬气地虐待祝小嘉他们的原因之一。
  这村里人都是亲戚,而祝老太太辈分也不小,村里谁也抹不开那点面子去多管祝老太太家的这点家事,跑到祝老幺面前去嚼祝老幺亲妈的舌根。
  奶奶教训孙子孙女算什么啊,饿几顿又怎么啦,这年头谁不饿?
  更何况,祝小嘉他们不是没出事吗?
  而祝原说的这位二叔公,是比祝老太太辈分更大的人。
  可以说,如果不是现在不许,这位二叔公就是整个祝家的族长。
  祝离冷哼了一声,“村里天天喊除四旧,这最旧的老东西怎么没人动?”
  祝小嘉看了看他,想起来自己这位大哥相当讨厌二叔公。
  梁云岫跟祝老幺两个人你情我愿,结的是新式婚礼:去婚姻登记处登了个记,领了个证,然后回村里摆了几桌酒席,就算结了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