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多日未见,唯有皮肤的接触才能压下心头的那股邪火。
  而钟意,手指摊开,贴着他的胸膛,往后移了移,轻声叫:“葫芦哥哥?”
  轻浅的一声,她眼睛一下也不眨,定定地瞧着梅蕴和。
  梅蕴和呼吸一滞,旋即将她拥入怀里,安抚地拍着她的背:“又做噩梦了?”
  语气再自然不过,仿佛刚刚她只是随便说了句话。
  钟意说:“我在照片上看到了你,高中生的模样,穿了件衬衫。”
  梅蕴和平静地说:“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吗?早点休息。”
  钟意闭了闭眼。
  心口胀的发痛,都这个时候了,梅蕴和还是不肯讲给她真相。
  “我也找到了童年的日记本,那时候你经常给我糖吃,我还因为吃糖掉了一颗牙,”钟意慢慢地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其实早就认识我。”
  “最近还做噩梦吗?明天去看孟阳好不好?”
  梅蕴和避而不答,他想伸手去摸摸她的脸颊,结果钟意一发狠,张口咬住他的手指。
  她牙齿都不尖,平平整整,咬人一点都不痛。
  “怎么突然发疯了呢?”
  梅蕴和也不着恼,任由她咬;咬了半天,钟意松了口。
  她说:“你答应不骗我的。”
  梅蕴和静默片刻,开口:“我不想让你回想起那些不好的事情。”
  “你肯定也有其他事情瞒着我,”钟意笃定地说,“别一直把我当成傻子。”
  “你让我想一想,”他有些无奈:“我是为你好,小意。”
  又来了,又来这句话了。
  钟意背对着他,烦躁地裹着被子:“那你想好了告诉我,别骗我,我想知道所有的事情。”
  梅蕴和自背后抱住她:“睡吧。”
  钟意睡的很不安稳。
  她又梦到了东关小学。
  那段尘封的记忆,在这个梦里,自动填充了所有的细节。
  卖糖炒栗子的大伯推着车子走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站在东关小学的门口。
  周遭已经没有人了,十分安静。
  有一伙红毛黄毛走了过来,嘻嘻哈哈,你推我攘。
  钟意自动后退了几步,乖乖让出步来。
  她听妈妈说过,说这些都是坏孩子,小意乖,不能和他们有牵扯,遇见了,要躲得远远的。
  钟意很听话,她会躲开他们。
  但打头的那个却凑了过来,高高瘦瘦的,俯身,吊儿郎当地问她:“你是梅蕴和的妹妹?”
  钟意不回答,又往后退了一步。
  天已经晚了,葫芦哥哥是不是不会过来了啊。
  她想回家。
  有个人在抽烟,把烟头往她面前一燎,钟意就闻到了一股焦糊味。
  那人烧了她几根头发。
  钟意慌了。
  她转身就想跑,结果被人拎着背包,像拎一只小鸡仔,拎了起来。
  “没想到梅蕴和还有个这么呆的妹妹,”红毛讥笑,“他抢了我哥的女朋友,我也得替我哥出出气。”
  他话音刚落,钟意就拼命挣脱,一脚踢到他肚子上,可惜小孩子力气太小,拼尽全力下去,也是不痛不痒。
  不过这一脚是彻底惹毛了他,他一巴掌就删到了钟意脸上,恼怒地叫:“小兔崽子还挺犟!”
  后面有人劝:“哥,犯不着和一个小女孩过不去……”
  “小什么女孩!”红毛骂了一声,“不给她点教训,她哥就不知道收敛点!”
  这时候,路边都没有多少人了,钟意死命哭嚎,红毛嫌她吵闹,捂着她的嘴,预备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再慢慢折磨她。
  谁知,刚走到一个拐角,就和梅蕴和打了个照面。
  趁着红毛惊慌的空档,钟意猛地咬了他一口,红毛吃痛,松开捂住她嘴的手。
  钟意泪汪汪地叫:“葫芦哥哥!”
  梅蕴和一言不发,一拳砸到了红毛的脸上。
  第57章 双子
  梅蕴和年纪还小的时候,跟着梅雍身边的人学了几手,此时生气,下手也是往重了来的。
  红毛被这下打的一个趔趄,控制不住地往后倒,下意识就松开了钟意。
  梅蕴和手疾眼快地接过钟意,把她轻轻放在地上,拍拍脑袋瓜:“走,你先回家。”
  吓坏了的钟意红着眼睛,点点头,转身就往公交站牌的方向跑。
  梅蕴和这一巴掌是彻底激怒了红毛,他嘴里骂骂咧咧,不干不净的话都说了出来,瞧见旁边有堆废弃的木头,抽出来,径直往梅蕴和的身上招呼。
  钟意原本在梦里拼命地奔跑,前面拐过来一辆三轮车,骑车费是个老太太,头发乱糟糟的,低着头。
  ……
  在这个时候,梦境戛然而止。
  钟意睁开了眼睛。
  人在刚醒来的时候,对梦境记得也格外清楚。
  刚刚那个梦过于真实,真实到让钟意丝毫不会怀疑,那是确确实实发生过的事情。
  梅蕴和早就醒了,他抱着钟意,低声说:“才七点,可以多睡会。”
  钟意摸了摸他的脸。
  他下巴上有了青色的小胡茬,有点扎手。
  “我梦到你了,”钟意缩回手,任由梅蕴和轻轻咬她光洁的肩膀,“我梦见自己被人欺负,你过来救我。”
  梅蕴和的唇还贴在她的肩膀上,呼吸炙热,听了钟意的话,他的唇离开了她。
  梅蕴和摸上钟意的肚子,似是祈求:“小意,别太在意以前的事情,好吗?那些都过去了。”
  “但是你越是遮遮掩掩的,我越好奇啊,”钟意摸着他的头发,两人身上都是淡淡的一股柠檬气息,清清爽爽的甜香,“你瞧,我这样白天胡思乱想,晚上也做梦,睡眠质量肯定差呀。”
  她这先晓之以情,再动之以理了。
  但梅蕴和还是不太愿意在这个时候告诉她——他遮掩了这么久,最后还是叫她抽丝剥茧,慢慢儿自己把真相剥了出来。
  他毕竟不是神人,能够一手遮天,抹除掉所有的痕迹。
  梅蕴和搂紧她,问:“你都梦到了什么?”
  钟意便讲那个梦讲了出来——细节已经迅速在记忆中消退,她只能复述个大概的过程。
  梅蕴和静静地听着,捏了捏她的耳垂。钟意的耳垂很薄,软软的,小小的。他独爱这么一点,轻轻地揉搓着。
  “假设,你童年阴影有一部分是我造成的,你能原谅我吗?”
  梅蕴和没有穿睡衣,钟意摸着他的胸膛,感受手下紧绷的肌肉。
  听到梅蕴和这么没头尾的一句话,经过昨天翻的日记本,钟意早就明白了个大概。
  “你是指小时候让我等你的事情吗?”乍一提出来,钟意还是有些不习惯,仿佛小时候的她就不是她,“这不是你的错,谁都没有想到会出现意外。”
  梅蕴和换了个姿势。
  他把钟意抱起来,让她脸朝下,趴在自己身上。
  钟意不舒服地扭了扭,抱怨:“压到胸了……疼。”
  梅蕴和说:“要不要帮你揉揉?”
  “别转移话题!”
  钟意的胳膊撑起来,分腿跨坐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继续说,以前的事情,还有为什么要瞒着你。”
  “我读高中的时候,交往过一个女朋友,”梅蕴和平静地说,“差不多七天吧,感觉挺无聊的,就分开了。”
  钟意:“……花心大萝卜。”
  “之后,在遇见你之前,我一直单身,”梅蕴和捏着她的腰,“不骗你。”
  钟意哼了一声。
  “她前男友是所谓的道上人,拉帮结派的,不学无术,”梅蕴和提起那件事情,目光中露出微微的厌恶,“我没有想到,他们会欺负一个小女孩。”
  钟意慢慢俯下身体,抱住他。
  “那天,我没有保护好你,但我以为我做到了,”梅蕴和抚摸着她的长发,声音有些沙哑,“我以为你上了车,但是我看到了报纸,登着寻找你的启事。”
  钟意也愣了。
  “一个拾荒的老太婆,把你带走,关了两天,”梅蕴和说起这件事情,声音仍颤抖,“你醒来之后,就不记得我了。”
  确切地说,那一段时间的记忆,钟意都没有了。
  梅蕴和远远地望见过一次,不过短短几天没见,她就瘦了一大圈;报纸上也有报道,不过用了化名,称小学生被拾荒老太囚禁虐待两日,精神崩溃,正在接受心理治疗。
  钟意当时的班主任宋老师引咎辞职,新老师也提前和班级的同学说好,都不提这件事情,免得再刺激到她。
  梅蕴和不知道她的心理治疗是否成功,只知道,她变的更加怯懦,而且丧失了那段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