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季长澜摩挲了一下指间的墨玉扳指,在她又忍不住要将碗放下的时候,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你不是想要解药么?就在药里。”
  乔玥攥着药碗的手紧了紧,小脸一仰,咕咚咕咚的就将药喝完了。
  她被苦的厉害,却顾不上喝水,红着鼻尖问他:“侯爷,奴婢的毒几日一解?”
  几日一解?季长澜默了一瞬,还有这种可以慢慢解的毒.药?
  他抬眸看向乔玥湿漉漉的杏眼儿,不同于喝药前的黯淡,里面满满的求生欲,很强,也很认真。
  季长澜转了转手中的墨玉扳指,舌尖一勾,轻悠悠吐出两个字:“你猜。”
  乔玥愣了愣,想起电影里的情节,试探性的问了句:“七日?”
  季长澜:“你猜对了。”
  乔玥对他没有任何怀疑,自顾自的点了点头,软声细语的问:“那侯爷什么时候能帮奴婢把毒彻底解了?”
  “看你表现。”季长澜不动声色的避开她的视线,“回去休息吧。”
  乔玥本来是想回去休息的,可季长澜说了这句“看你表现”之后,她忽然就不敢回去休息了。
  没有老板愿意养着不干活的下属的。
  季长澜让她喝药,也只是为了让她尽早恢复,毕竟重华院现在就她一位丫鬟,她要是回去休息,季长澜身边就没人伺候了。
  这般想着,她便往前走了几步,垂眸给季长澜倒了杯茶,嗓音轻快又柔和:“奴婢肚子已经不痛了,奴婢陪着侯爷吧。”
  奴婢陪着侯爷吧。
  季长澜原本随意抚弄着扳指的手蓦然收紧,细腻的墨玉擦过掌心中的裂纹,冰冰凉凉,异常清润。
  少女双手捧着茶杯,乌黑的杏眸水润清澈,好似细雨打湿的湖。
  季长澜避开了她的目光,重新拿起桌上的笔,淡淡道:“那你留着吧。”
  檀香烟灰从香案上垂落,乔玥眉眼弯弯的将茶杯放在桌上,安静的站在他身后看他写字。
  他的眼睫和发色都是极黑的,眼睫很长,却不像乔玥这样翘,眉目微敛时投下一片柔和的光,这会儿看起来倒是毫无攻击性,温润的好看。
  而他的字迹也很漂亮,不同于他此刻气质的清润,落笔之处苍劲干脆,颇有几分削金断玉的凌厉感。
  乔玥不大看的出他写的是什么字体,心里虽然有些好奇,却担心又像之前那样看到什么秘密,也不敢多看,眸光转动间,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了季长澜手边的信封上。
  迎着淡黄色的烛光,她依稀能看到信封正中用浓墨小楷写着三个字:【阿凌启】。
  乔玥不由得怔了怔。
  阿凌是谁?
  她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仔细思索了半天,也没想起书里有谁是叫这个名字的。
  她的微垂的眼睫随着思绪轻颤,投在季长澜手上的影子也跟着也跟着晃了晃。
  笔尖不自觉顿了下,他目光随她的视线望去,看到手边的信封时,薄薄的唇轻扯,先前清润的眸底也被那墨色浸染上了微微暗沉的黑。
  “靖王的字好看么?”
  他忽然开口,声音虽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将走神的乔玥吓了一跳。
  她先前的关注点全在“阿凌”身上,并没有注意信封上的楷书好不好看,听季长澜冷不丁一提,这才转眸瞧了信封上的字。
  不同于季长澜笔迹的锋芒,靖王的字苍劲内敛,骨俊神清,若说不好看,倒显得有些心虚了。
  “好看。”乔玥看到季长澜眸底的暗色,说完后又忙补了句,“但侯爷的字也很好看。”
  少女的目光在烛光下真诚又清澈,季长澜唇角却弯出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眸底暗色半点不减,语声淡淡道:“靖王的楷书乃大缙一绝,见字如面,你就不想再见见他?”
  再见见靖王?
  乔玥不由得愣了愣。
  她从穿书过来后,书里主要角色她就只见过季长澜和蒋夕云,对于原书男主靖王根本没有半点印象,可是季长澜口中的话怎么就像是自己早就见过靖王了似的?
  乔玥眸底满是迷茫,刚刚抬起眼睫准备问他,却蓦然落入了季长澜那双晦暗不明的眸子中。
  那根长峰狼毫不知何时被他放到了桌上,像是紧贴着宣纸划过去似的,凌厉而枯涩地将中间那行字迹拦腰斩为两半。
  而他修长的指尖也染了些墨,虽然不浓,却在他冷白的肤色上泛着暗青色的光。
  即使面上未露出什么表情,乔玥也能看出来,他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好像从自己看那信封时就这样了。
  乔玥心里虽然奇怪,但见他心情不好也不敢再问,她对书里未曾谋面的男主根本没什么兴趣,于是十分真诚的回答道:“不想。”
  顿了顿,她又补了句:“奴婢没有见过靖王。”
  “没有见过?”季长澜极轻的嗤了一声。
  他看着自己指尖上的那点儿墨迹,想起那天乔玥在街上遇到靖王的事情,轻扯着唇角似乎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儿却稍稍一顿,垂眸沉默了半晌,最终只说了一声:“算了。”
  他淡淡道:“后天我要去趟靖王府,既然你肚子不痛了,也跟去看看罢。”
  乔玥没明白他这个“跟去看看”是什么意思,但见他情绪不高,也不敢多问,只是十分乖巧的道了声:“是。”
  季长澜不再多言,微微坐起身子,将指腹上的墨痕拭去,抬眸时,见乔玥依旧盯着他手旁的信封看,忽地笑了一下,修长的手拿起桌上的信,慢条斯理的将里面的两页信纸抽.出,把信封递到乔玥眼前:“这么喜欢这信封,就拿回去看吧。”
  平淡的没有丝毫波澜的嗓音,淡色的眼底也瞧不到半点涟漪,似乎刚才那句“算了”就真的是完全“算了”的意思。
  乔玥的视线落在面前那只宛如白玉的手上,拇指上的墨玉扳指精致透亮,映的那信封正中的字迹也愈显温润。
  阿凌。
  乔玥的眼睫颤了颤,忽地摇了摇头:“奴婢不是在看靖王写的字。”
  季长澜有些好笑似的弯了下唇:“那你在看什么?”
  “阿凌。”
  季长澜拿着信封的手蓦地一顿。
  乔玥抬起头望着他,杏眸黑亮:“侯爷,阿凌是谁呀?”
  阿凌是谁?
  晚间的风轻轻吹着,缓缓摇曳的叶在窗纸上投下一片细细碎碎的痕。
  那双清凌凌的眸子又朝她望了过来,伴着树叶晃动的哗哗声,他吐字极轻的说:“是我。”
  第13章
  乔玥拿着信封回到房里。
  说来也怪,本来她是如何也想不起这个名字的,经季长澜这么一说,她倒是隐约记起,季长澜表字为“凌”,是他母亲给他取得,只不过后来他父母双亡,他去了靖王府,除了他的姨母老王妃,基本就再没有人叫过他“阿凌”这个名字。
  所以这个名字在书里也是一笔带过,很少提及,乔玥觉得自己忘了也情有可原。
  她垂眸看着纸上的字,纤细的指尖顺着墨迹缓缓描了过去。
  澜为水,水结冰是凌,倒是像极了侯爷冷冰冰的样子。
  乔玥笑了笑,将信封放进抽屉。
  到了去靖王府的那天,陈婆子一早就从绣房拿了刚刚缝制好的新衣裳过来,帮乔玥换好后,看着她头顶上两个干瘪的小揪揪,笑着道:“老王妃鲜少设宴,今个儿好不容易在靖王府举办宴席,会去不少公侯夫人和贵人娘娘,姑娘第一次随侯爷出去,衣裳既然已经换了新的,配这双丫髻委实简陋了些,不如老身帮姑娘梳个垂挂髻吧?”
  乔玥知道陈婆子这是在说自己头梳的不好,小脸一红,忙低着头道:“谢谢陈妈妈。”
  陈婆子年龄虽大,手却极为灵巧,不过一会儿功夫就帮乔玥梳好了头,末了又从妆盒里找了支珠花簪在她发髻上:“好了,姑娘看看如何?”
  乔玥对着镜子照了照,淡粉色的唇瓣微张,眉眼弯弯的赞叹道:“陈妈妈头梳的真好。”
  陈婆子看着镜子里的漂亮的小姑娘,声音不觉比先前又柔了几分:“宴席上随行丫鬟都得在一旁侍候,得不开空,姑娘用完早膳后再去正房找侯爷吧,可记得要吃饱些。”
  乔玥笑着应下,用过早膳后,轻轻推开了季长澜的房门。
  清晨的阳光正好,她从门后探出身子,对着正在看书的季长澜软软的喊了一声:“侯爷。”
  季长澜抬眸,视线穿过门前斑驳的树影,看到了站在门前的小姑娘。
  她换了身浅碧色的对襟襦裙,绸带不像以前那样系在腰上,而是高高的束到了胸口上,遮住了她原本纤细的腰身。
  她的头发也重新梳过,不像以前那样毛毛躁躁的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对儿半月状的圆环,因为发丝偏软,那两个圆环也未像其它丫鬟那样立着,而是轻软软的垂在耳后,正随着微风一晃一晃的。
  季长澜一时间倒没看出她梳的是什么髻,只觉得她看上去比以前圆润了不少,站在门前的样子就像颗小樱草似的,说不出的娇憨可爱。
  乔玥也知道季长澜在看她,并未像其它丫鬟那样脸红羞涩,而是用手提着裙摆转了转,而后弯着一双杏眼儿问他:“侯爷,好看吗?”
  轻软的语调像是夏日微醺的风,不带一点儿揉捏造作的意味儿,就像小女孩儿得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贝,忍不住要与人分享似的,满满的欢喜。
  季长神色淡淡,轻轻说了一声:“好看。”
  乔玥眼睛里的光比方才又亮了些,唇角弯成月牙儿状:“谢谢侯爷。”
  谢他什么呢?
  谢他给她新衣服穿,还是谢他夸她好看?
  季长澜对上少女清澈的眸子,倒没有再问什么,合上手中的书卷,静静从椅子上起身:“走罢。”
  府外,裴婴早就备好了马车,看到跟在季长澜身后的乔玥时,也不由得微微恍神,随即懊恼的转过眼去,阴阳怪气的说了句:“呦,玥儿姑娘换新衣裳了啊?”
  他说这话本是想讥讽乔玥背后主子来头大,连新衣裳都备好了,谁料乔玥回过一双黑亮的眸子望着他,甜甜笑道:“是呀,侯爷让绣房新做的。”
  “……”
  裴婴诧异转头,对上季长澜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倒不敢再说什么了,慌慌忙忙的翻身上了马。
  乔玥扶着季长澜进了车厢,自己乖乖的坐在外面,随着缓缓掩上的车帘,少女娇俏的身形连同清晨的阳光被一同阻隔在了车厢外。
  季长澜微垂下眼睫,苍白的指尖一颗颗碾过掌中的佛珠,淡色的眸底暗沉一片。
  马车穿过京城最喧闹繁华的街道,其它马车看到虞安侯府的车辆时全都避开了一条道,乔玥鲜少出府,这会儿倒是好奇的四处张望着,又过了约莫两刻钟的功夫,马车缓缓停靠在了靖王府门口。
  巍峨耸立的府门之下,两排侍卫整齐的守在王府两侧,乔玥扶着季长澜下车,守在门外的钟锐一看见虞安侯府的马车就赶忙迎了上来。
  “侯爷舟车劳顿辛苦了,属下这就引侯爷进去。”
  季长澜略微颔首,由钟锐引进府里。
  靖王府不似虞安侯府那般冷清,每隔几步便能看见伫立在道路两旁的侍卫,乔玥一路小跑的跟在季长澜身后,看着他被风扬起的玄色衣摆,不知为何,乔玥忽然觉得他身上的气息比方才压抑了不少。
  想起陈婆子之前说过的他过度劳神气血亏虚之类的话,她忙又往前跑了两步,抬起细软的小手,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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