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辞别掌院先生与无妄大师,从学府出来的那天夜里,云阳城灯火通明,树影婆娑。
  “我不愿再等了,这样拖延只会徒增烦扰,不如你我赌一场。”
  魔尊如是问道。
  问的是洛明川。
  “如何赌?”
  “赌我与他曾有百年纠葛,远胜你们今生短短几年。”
  洛明川摇头,“何必,你我一体,互为因果,哪里说的清楚?”
  “不听他亲口说一句,我不甘心。”魔尊笑了笑,“若是赌输了,我便与你融合一体。既然他心悦你,总归会分我一点吧。”
  在这一刻,他不像一生逆天而行的魔尊,只像某个所求不多的碌碌凡人。无论谋生还是谋爱,只要得到一点点就知足了。
  洛明川沉默不言。
  仿佛越过了时间洪流,看见百万年前的自己。
  以为能陪在意凌霄身边便是足够,心里想什么,全都不说。要的也不多,一点就好。
  谁知气运相克,陪伴都变成奢求,终致疯魔。
  “好,我答应你。”
  “谢谢。”
  现在的洛明川入定已久,坐照自观到了关键处。
  茫茫识海翻起惊涛骇浪,其上云雾缭绕。不远处孤岛有一人负手而立,广袖翻飞。
  这样的隐秘而安静的境地中,他看着对方,如揽镜自视。
  “你可有遗恨?”
  那人笑意淡淡,“何处生遗恨?一缕残念留在剑中,百万年如白驹过隙,只剩执念而已。”
  骇浪浮天,转瞬淹没孤岛,他的身形被巨浪打的涣散,“我一身杀孽业果,你渡劫时可要当心。”
  洛明川道,“从此我便是你,你便是我。”
  我的余生与你共享,你的杀业我来背负。
  ******
  “真元运行缓慢,大量输出时滞涩,大抵有三种可能,一种是自身灵脉狭窄……”
  殷璧越第二次去论法堂讲课。应众弟子央求,这节答疑解惑。
  正讲到一半,无端觉得心慌,便停了下来。
  他踱步到窗前,只见枝头桃花初绽,鸟雀争鸣。恰逢暖风拂来,落花飞入堂间,染衣留香。
  好一派春光烂漫的景致。
  众弟子随他望去,面露不解。
  不待猜测出什么,天色倏忽间暗下来。有飞鸟凄鸣,野兽呜咽。
  窗外飞沙走石,狂风大作。浓密的阴云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风起云涌间改天换地,整座沧涯主峰如坠黑夜。
  殷璧越身形微虚,消失不见。
  众人狂奔出论法堂,惊呼声接连响起,各式法器也亮了起来,“怎么回事?”
  “可是有敌来袭?”
  举目不见青天,唯见临渊剑怆然出鞘,在阴云中斩开一条通路,扶摇直上!
  沧涯的钟声急促敲响。
  浓云之后,更有电光雷火,好似蕴藏着极为恐怖的力量。
  一道淡漠的声音遥遥传来,清晰的传入众人而中,
  “我道侣有事,今日的课改日再讲。”
  第113章 劫尽成缘
  自从在沧涯祠堂逼出一滴心头血,登了合籍名册,殷璧越便能感受到有一条无形的线,掺进他连绵起伏的命数中,将他与洛明川连在一处。
  这种感觉很微妙,好像无论相隔多远,也能知晓对方的喜怒与生机。
  世间再没有更亲密的联系。
  正如现在,洛明川的气息节节攀升,难以抑制,他一样感同身受。甚至关心则乱,想要提剑冲进静室,亲眼看到对方安好。
  幸好君煜拦住了他。
  春山笑一剑横来,出现在阴云之上,临渊之前。如重峦叠嶂,长堤铁锁,阻断去路。
  “渡劫不可相替,易生变数。”
  殷璧越陡然清醒,转而落在正殿的飞檐上,深吸了一口气。此时别说替洛明川挡劫,他甚至不能进入雷火降临的范围,否则扰乱了天道气机,劫难将会更强。
  毕竟修行者,自负因果,各与命搏。
  随着响彻沧涯的钟声,众多弟子如潮水般从各处涌来,聚集在主峰正殿前,遥望着瞬息万变的天空。
  掌门正阳子的声音穿透风声,“伐髓以下弟子守住心神,封闭灵识,伐髓以上者凝聚真元于耳目,观天劫。或有所悟,量力而行,不可勉强。”
  那些长年闭关隐居,不见踪影的峰主长老们也来了,十余人站在掌门身后。
  原本遮天蔽日的阴云已聚拢成漩涡,越压越近,狂风裹挟着磅礴的力量,令人心神震颤。
  无数人举目远望,心潮澎湃,难以言说。
  正阳子不由感叹,“想不到,有生之年竟能再观天劫。”
  上一次,还是卫惊风渡劫成圣。情景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日。
  狂风呼啸,雷云漩涡飞速旋转,光与热不断积聚,生出烈烈火光。
  苍穹如燃火,烈焰翻卷,吞天噬地。
  在这样雄伟的自然之力,天道之力面前,人类渺小如蝼蚁。却要以一己之力抗争雷霆之击。
  何嫣芸喃喃道,“师父,我突然觉得,我们能修行,就是不可思议的奇迹了。”
  沧涯山的异象很多人都能看见,灵气巨变的激烈程度,无论哪片大陆上的大修行者,都能感知到。剑圣离开之后,天下又要出一位圣人了么?更或者,还在圣人之上?
  震惊之余,各方各有思量。
  旁人的艳羡、激动、震惊,殷璧越统统没有。他只是觉得烦躁。
  时而想到既然师兄选择了荒僻的后山静室闭关,而不是在自己院中,应该是早有预料。天劫不足为惧。
  时而又觉得两魂融合之初或有凶险,以师兄稳妥的性格,定会将突破压制下来。就像汲取了观修为时那样。现在这情况,明显是压制不住。
  “轰轰轰——”
  惊雷炸响,大地在脚下颤动。
  殷璧越的身影从飞檐上消失不见。临渊剑归鞘,一身气息收敛无形。
  他来到了沧涯后山,估算出雷火降临的范围,走到最能接近的地方。
  狂风吹得他衣袖猎猎飞扬。
  后山静室由一处山洞改建,此时其上覆盖的阵法符文被摧毁,石屑簌簌坠落。
  地崩山摧,洛明川破关而出。
  境界稍弱者只能看见一个人影凌空虚渡,瞬间出现在阴云之上。
  风满袖袍,墨发恣意飞扬,火光中如神魔降世。
  至于其中玄妙手段,即使真元凝于双目,也无法窥得一二。
  境界高妙者亲眼观劫,则颠覆了以往的想象,
  “原来渡劫不是承受雷火,而是要浴火上天一战?”
  天上的人影随手拂袖,一道沛然莫御的力量凭空而生。黑色的阴云被罡风撕裂,像是丝丝缕缕的棉絮散去。
  力量冲击的余波从天上到达地面时,正阳子毫不犹豫开启了护山大阵。金光屏障在风雷中颤抖,天上与人间被隔绝。
  殷璧越怔怔看着。他甚至能看到被撕裂的劫云中,恐怖的空间裂缝,还有无数道交错的细线切割一切,那是天地法理与规则。
  清楚的感知到师兄对于道法的理解,远在他之上。
  临渊剑嗡鸣不止。
  炽热的流火四散飞溅,如星辰坠落亘古长夜。
  轰鸣一声接一声,却已不是雷鸣,而是巨大的力量对冲产生的回响。
  不知过了多久,火光尽散,阴云重清。
  明朗清淡的日光从云层缝隙间透射出来,普照大地。
  四野如被一场瓢泼大雨洗过,一草一木都焕彩生辉。
  青天之上却不见人影。
  许多人依然沉浸在天地异象中,尚未回神。
  殷璧越的临渊剑重归平静。
  感觉到两人之间隐秘的联系,在某一瞬间突兀断裂。
  “看到更大的世界,触碰到规则的边缘,便要道证虚空去了?”
  就像前世我做意凌霄时那样?
  他有些慌了。
  忽又心有所感,仓皇回头。
  那人就好端端的站在三步远处,气息尚不能收敛自如,以致威压外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