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李耀晃了晃脑袋,鼻子有些酸涩,鼻翼抽动了两下,摇头道:“没事,请问赵馆长在什么地方?”
  ……
  力量训练房后面,一间小小的茶室内,两个军绿色的坐垫上分别坐着一名壮汉,两人中间放着两只茶缸,还有熏肉、烧鸡、花生之类的熟菜。
  左边一人大概四五十岁年纪,坑坑洼洼的光头上纹着一个插着军刺的狼头纹身,左臂从肩胛骨开始齐齐斩断,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镌刻着上千道符文的灵械义肢。
  右边一人,却是个看似不到三十岁的青年,披着一袭非常低调的灰色军用风衣,大约穿了许多年,已经洗得发白褪色。
  如果李耀看到此人,一定激动到尿崩——这名青年赫然就是赤霄二中所有学生心目中的偶像,浮戈城修真者圈子里的新贵,筑基期修士,妖刀彭海!
  此刻的彭海身上,却没有半点强大的修真者气息,他举起茶缸,对光头纹身男爽快道:“老教官,来,为了咱们当年在妖兽荒原上的激战岁月,再干一杯!”
  茶缸里明明是最粗劣的二锅头,彭海这个锦衣玉食、穷奢极欲的大修士,却像是见到了琼浆玉液,一饮而尽,大声咂舌:“好酒,这他妈才是男人该喝的东西!”
  光头纹身男用灵械义肢,有些僵硬地抓起茶缸,感慨道:“阿海,我知道你这小子重感情,讲情义,就算当上了筑基期修真者,都不忘咱们这些当年一起出生入死的老战友!不过你有心,隔三差五来找我喝酒也就罢了,实在没必要一直在我这里修炼——我这个地方是业余级别,水平很低,你一个筑基期修真者,在这里纯熟浪费时间!”
  彭海一笑:“老教官,咱们之间的交情,可不是简简单单‘出生入死’四个字就能说清楚的,想当年,我们一起执行‘黑刃行动’,若不是你帮我挡了那一下,我早就死得不能再死,哪里还能当上筑基期修真者?而老教官你……”
  目光扫向光头纹身男的左手,彭海的声音里也带上一抹沉重,“却丢掉了整条左臂,连心脏都被轰掉了70%,从炼气期十三层,跌回到了普通武者级数,不得不离开‘狼团’……”
  光头纹身男摆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修真之路,危机四伏,九死一生,既然踏上这条不归路,老子早就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随时准备命丧黄泉!只是丢掉一只手,又算什么?要是连这点都看不穿,当年还修个鸟真,趁早回家上班当白领讨老婆不是更安全?你也不用老是把那件事放在心上,咱们出来修真的,断手断脚还是回老家卖咸鸭蛋,都看老天爷高兴,都是命!我断手,是我命中注定,和你有什么关系?再说,不让我修真,那就不修喽,老子每个月拿着大把‘退伍军人伤残津贴’,小酒喝着,烤串撸着,床上的**天天不缺,不知过得多潇洒,多开心!而仍旧留在军中的老战友,没错,是有不少人成为了筑基期修真者,甚至还出过两个结丹的大修士,那又如何?说不定明天就变成妖兽肚子里的一泡稀屎,渣都不剩下!这么一想,我还赚了嘛,哈哈哈哈!”
  彭海欣然道:“拿得起,放得下,是我记忆中的老教官,铁骨铮铮的硬汉!不过有一点,老教官可是想错了,我每天到你这里来,并不是浪费时间,而是进行非常重要的修炼。”
  光头纹身男瞪大了眼睛:“修炼?在我这种破地方,你能练出什么花样?”
  彭海淡淡一笑,解释道:“我的瞬间灵能爆发力,已经达到‘筑基期高阶’,却非常不稳定,在好几次战斗的紧要关头,都意外掉回了‘筑基期中阶’,差点一命呜呼——这是因为我的绝对力量提升太快,而对力量的控制还不到家。想要在真正站稳‘筑基期高阶’,甚至冲击‘筑基期巅峰’境界,就必须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光头纹身男沉吟片刻,点头道:“你是联邦最年轻的筑基期修真者之一,进阶太快,确实会带来根基不稳的问题,你准备怎么解决?”
  彭海笑道:“为了控制自身力量,每次到老教官的‘军道杀狼修炼馆’,我都会把力量压制在3%,只发挥3%的实力,来进行超负荷的训练!”
  光头纹身男恍然大悟:“原来你只发挥了3%的实力?怪不得我从你身上,感觉不到半点修真者的气息。”
  彭海点头:“我已经在3%的状态下坚持了一个月,这样,当我放开限制,发挥100%实力时,感觉瞬间爆发力又有了大幅提升,对灵能的掌控度也增强了不少!我的目标,是最终能把自身力量压制在1%,还能进行超负荷的训练和对抗,如果可以做到的话,一定能冲上筑基期巅峰境界!”
  顿了一顿,不无遗憾地笑了笑,“灵力不稳定是我的最大弱点,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只能到老教官你这里来修炼——在浮戈城,我只相信两个人,老教官就是其中之一,可惜你这里的会员,实力都太弱了,没一个能扛过我用3%实力,三分钟的攻击!光是进行力量训练,似乎又差了一口气。”
  光头纹身男瞪了他一眼:“我这里的会员,都是正经八百的上班族、工薪阶层,又不是专业武者,当然不够你打,就算你只用3%的实力,也纯属虐杀!不过,别说老教官不照顾你,我知道你正在找耐打的高手陪练,所以特地联系了一位在圈子里小有名气的金牌陪练员,等会儿就到。”
  彭海一听,来了兴趣:“哦?厉不厉害?”
  光头纹身男道:“我也是通过朋友介绍,并没有见过,不过这个人在地下鬼市已经厮混了很多年,在好几个武馆都当过专业陪练,据说抗击打能力极强,有个外号叫‘铁龟’,应该能扛住你用3%的实力打上三分钟吧?”
  茶室左边的一整面墙壁,是单方向透明玻璃,从里面望出去,可以看到力量训练房的情况。
  两人说话间,正好看到李耀走进来,被沙袋狠狠砸了一下脸,却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来了,怎么样,还行吧?”光头纹身男站了起来。
  第二十章 体操男
  “有点意思,在普通武者里算是抗击打能力一流,比你修炼馆里这些弱鸡强上十倍。”彭海也站起来,慢吞吞地活动关节,一束束肌肉如万千毒蛇,在洁白如玉的皮肤下面流窜,灵动无比。
  “那当然,人家专业嘛!你先去格斗室准备吧,别忘了用‘纹面符’,不要让人发现你的真实身份。”光头纹面男一边说着,推开门,走进力量训练房。
  打沙袋的壮汉对他道:“赵馆长,这位先生找你。”
  光头纹面男点了点头,扫了一眼李耀脸上的蜘蛛花纹,笑道:“来了?价钱什么的都清楚,没问题吧?”
  “都清楚,没问题,咱们直接交易吧。”李耀冷冷说,装出一副经验丰富的老江湖模样。
  “那就好,跟我来。”光头纹面男在前面带路,穿过一条走廊,把李耀带到了一间百来个平方的格斗室。
  格斗室的环境比较简陋,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厚实的草垫作为缓冲,地面直接就是粗糙的水泥地,大概是用的久了,坑坑洼洼,遍布着横七竖八的裂缝。
  光头纹面男从角落里捧出一件用九层牛皮缝制的防护服和全套护具,示意李耀穿上。
  “大家都是圈里人,也不用我多啰嗦,反正只要你撑过三分钟,就能拿到一万块,不过若是撑不到三分钟,那就半毛钱没有——天哥说,你在不少武馆都干过,是金牌陪练,这些都是行规,没问题吧?”
  “三分钟?金牌陪练?”李耀眨巴着眼睛,意识到对方认错人了。
  纹面符的花纹并不是随机的,总计一千三百多种样式,偶尔也会出现两个人脸上花纹相同的情况,被称为“撞脸”。
  这个老板大概在等另外一个脸上绘制着蜘蛛花纹的“金牌陪练”,却把自己误认成了对方。
  “不好意思——”李耀下意识就要解释,心中忽然一动。
  这位光头大叔刚才说什么来着?撑过三分钟,就能拿一万块?当陪练竟然这么赚钱?
  李耀有些眼热了。
  他在法宝坟墓里拼死拼活,辛辛苦苦一个月也才能赚万儿八千,虽然这一次痛宰了司佳雪一刀,赚了十万块,可这种肥羊也不是随便就能遇上的,眼下只要三分钟就能再赚一万块,足够多买十几支强化药剂,何乐而不为呢?
  自己的身体可是刚刚经过异变,和过去相比,抗击打能力有了大幅提升,称得上皮糙肉厚!
  而会来这种档次的修炼馆里锻炼的会员,大多是业余级别,说不定刚刚下班,等会儿还要去买菜呢,能有多少力气?
  这么想着,李耀朝对面望去,差点没笑出声来。
  格斗室的角落里,站着一个身材高瘦的男人,裸露在外的上半身没多少肌肉,皮肤也显得有些惨白,此君脸上也施加了“纹面符”,红色和黑色的花纹交织成了一副笑眯眯的小丑模样。
  给人的感觉,这人普普通通,稀松平常,毫无半点高手的气势。
  令李耀忍俊不禁的是,他进来时,此君正在十分认真地热身,做的却是联邦最基础的“第五套健身体操”!
  这套健身体操,是联邦的修炼专家研发出来给普通人健身、放松用的,所有联邦公民从幼儿园就开始学习,根本谈不上是什么武技功法,就是最简单的活动手脚,舒展筋骨而已。
  如今,经过一次次升级,已经发展出了动作复杂、略带武技套路的“第九套健身体操”,而十分简单的“第五套健身体操”,只有小学生还拿来当课间操做。
  明明是小学生的课间操,这个笑脸小丑却做得规规矩矩,一丝不苟,每一个动作都伸展到极限,就像是在修炼什么惊天动地的盖世神功。
  “这一万块简直像是白捡,如果不捡,老天爷都要拿雷劈我!”李耀心中狂叫。
  光头纹身男把全套牛皮护具都披挂到他身上,皱眉道:“有什么问题?”
  “呃——”李耀沉吟片刻,问道,“我只能挨打?能不能还手?”
  光头纹身男一愣,表情似笑非笑,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幽默的笑话,他又从角落的一个装备箱里取来大把的铁制插板和强化陶瓷插片,插到牛皮护具表面的特殊口袋里。
  这样,李耀身上就有了三重保护——强化陶瓷插片、铁制插板和九层牛皮。
  光头纹身男道:“只要你高兴,尽管还手好啦,不过我劝你还是先全力以赴挡住他的攻击再说,好啦,你们慢慢玩,三分钟之后我再进来,希望——”
  他收住了话头,用一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眼神看了李耀一眼,在他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退出格斗室,关上了门。
  “真是业余级别的修炼馆,不过是三分钟的格斗训练而已,有必要穿得这么严严实实吗?”李耀试着跳了两下,又抡了一套王八拳,感知着护具对身体的影响。
  他发现这套护具制作得十分精巧,虽然加装了铁板和强化陶瓷插片之后重达数十斤,却没有影响四肢的活动,除了把他的速度稍稍降低一些之外,并不影响进攻和招架的能力。
  而他的对手还在慢条斯理地热身,刚刚从
  第四节“伸展运动”做到第六节“扩胸运动”,如果李耀没有记错,后面还有五个小节呢!
  “这位大哥,从我进来你就在热身,难道一定要把全套健身操都做完?要不要这么认真?”李耀忍不住道。
  笑脸小丑正保持在跨步开弓,胸膛张开的状态,听了这话,也不继续动作,慢吞吞地说:“你不需要热一下身吗?”
  “不用了,真正的战场上,哪有那么多时间给你热身!”李耀有些不耐烦地说,他在法宝坟墓中挣扎求生,从来都是说打就打,说跑就跑,肥龙、野狼……这些王八蛋,谁会给他时间热身?
  笑脸小丑歪着脑袋,轻轻“咦”了一声,似乎没料到李耀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思索片刻,点头道:“你说的对,准备好了,三分钟——计时开始!”
  “唰!”
  几乎在“开始”二字还未传到李耀耳朵里时,一道刺耳的破风声就贯穿了他的耳膜,前一刹那笑脸小丑还在十几米外箭步开弓做着扩胸运动,下一刹那却彻底消失!
  李耀根本无法看穿笑脸小丑的运动轨迹,只感觉到整个胸口都传来针扎般的刺痛,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瞬间洞穿了三重防护,直插胸膛,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
  “——什么鬼!”
  第二十一章 百分之四
  脑海中刚刚生出半个念头,胸口就像是被一辆超高速晶轨列车狠狠撞上,一下子飞出七八米,“啪”一声砸在墙上,砸飞了七八个草垫,顿时稻草飞扬!
  李耀重重摔在地上,眼睛、鼻孔、嘴巴,全都往外喷涌各种液体,整个胸膛完全失去知觉,麻木感就像是病毒飞快蔓延,整个人都要窒息了!
  “太、太快了,连究竟是拳头还是脚都没看清楚,这个家伙是什么人,有这么强的实力,还在这种业余会所里修炼,怪不得让他打三分钟就能赚到一万块!”李耀大脑一片空白,喘了好半天气,才勉强扶着墙壁站了起来。
  李耀的双腿都在颤抖,看了一眼对面墙上挂着的时钟——才过去五秒钟,怎么像是过了整整五分钟!
  笑脸小丑静静地站在十米开外,有些意外,皱眉道:“你的抗击打能力,似乎也没有那么强,如果坚持不下去,不如算了,没必要勉强。”
  “谁说我坚持不下去的,刚才是没有准备好,再,再来!”李耀深深吸了一口气,将一团苦涩的液体吞回喉咙,他的眼眶渐渐有些发红,满脑子盘算的都是“三分钟,一万块”!
  一万块,可以买十几支强化药剂;或者三千五百听星空巨兽肉罐头;或者全套用特殊材料制造,延展性极强的修炼符;或者到隐湖小境去吃十顿大餐!
  在法宝坟墓,他可是被称为“要钱不要命的秃鹫”,面对这样一笔巨款,怎么可能轻易放弃?简直开玩笑!
  “来,来吧!”李耀站稳,摆出防御姿态,死死盯住对方的双脚,冲笑脸小丑勾了勾手指,而对方也毫不客气地点了点头。
  “唰!”笑脸小丑又一次消失!
  “怎么可能,还是看不清楚,完全洞察不到他的运动轨迹!”李耀瞪大眼睛,努力搜寻笑脸小丑的踪迹,却是一无所获,眼球根本无法跟上对方的速度,只能凭借对危险的本能反应来抵挡。
  “啪!”恍若一条巨蟒狠狠甩在他的身体右侧,这一次他好歹有了防备,勉强侧身,右肩上插着的强化陶瓷插片应声碎裂,连内侧的铁板都被打得“咣咣”作响。
  “这力量,太恐怖了!”李耀满头冷汗,对方一招击碎他肩膀上的装甲,却没有半丝停止的意思,刁钻无比的攻击从一个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如疾风骤雨,瞬间将他笼罩!
  顿时,从李耀身上,传来了“啪啪啪啪”的强化陶瓷插片爆裂声,和“咣咣咣咣”的铁板扭曲声。
  “看不见,看不见,完全看不见!这么打下去,不出一分钟,我身上的装甲都会被轰烂,没了护具,这头怪物只要半秒钟就能让我躺平!”脑海中浮出一万块嘎嘎新的大钞插上翅膀飞走的画面,李耀脸上渐渐涌出一丝凶狠。
  “快想办法,一定要看穿他的攻击路线!”
  李耀觉得自己正在被一辆晶轨列车来回碾压,痛不欲生。
  令他诧异的是,这种痛不欲生的感觉竟然有几分熟悉和“亲切”,**在他脑海深处的记忆碎片,又泛起了几抹残渣。
  一枚枚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碰撞、粉碎、整合、重组,最后变成了一副副扭曲的画面。
  他忽然想起在南柯一梦中,当他还是一名百炼宗的低级杂役,被巨灵神用大铁锤日夜折磨,却始终无法看穿攻击时,一名曾经在江湖上厮混很久的同伴告诉他:
  “欧冶明,是否觉得‘巨灵神’的铁锤来得实在太快,看都看不清楚?来,以后一个月的鱼鳍都给老子吃,老子教你一手绝招!什么绝招?很简单——如果你用正眼无法看清,就尽量偏过头去,用余光看,余光能比正眼捕捉到更清晰的画面!”
  用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