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便就是在这个时候,那黑衣人忽然发出了短促的一笑:“凭什么又是他?要来,也是我先来。”
  他居然上前了一步,插在了叶颜和那老者之间,而到了这个时候,叶颜才看清,原来,这人年纪也已经不算太小。
  而且看面貌,居然还同那薛衣人有几分相似。
  莫非,他与薛衣人有什么关系?
  叶颜心念方转,那薛衣人已经开口训斥道:“你退下。”
  便是在这个时候,那黑衣人忽的放声大笑道:“怎么?你觉得全书斋请来的这个帮手很厉害,怕我死在她手里给你丢脸是不是?我跟你说,我不用你可怜我,我就算死,也不会再受你的恩惠。”
  他一面说,一面又拔剑出鞘,疯狂地朝着叶颜砍了过来,他离着叶颜太近,那薛衣人的剑虽然快,却仍是慢了一拍,眼看着那剑就要砍在了叶颜身上,叶颜忽然抬起手来,拔了剑,反手迎了上去。
  只听“嘡啷”一声巨响,黑衣人那把饮了无数人鲜血的绝世宝剑已经被弹飞了出去,再落下来的时候,已经碎成了几段。
  黑衣人也被剩余的剑气波及,斜飞了出去,一口鲜血喷出,当即人事不省。
  那薛衣人大惊,连忙赶上前查看,却见他只是昏过去了而已,方才放下了心来。
  只是,以他的眼力,已经看出,那黑衣人已经被震断了经脉,想必一身武功是全废了。
  他叹息了一声,倒也并没有多么惋惜,只淡淡道:“如此也好。”
  说罢便转过身,竟是想要继续同叶颜比试。叶颜倒是无可无不可的,但全书斋却叹息了一声,上前了半步道:“薛庄主这是何苦。”
  薛衣人淡淡道:“我年长他十余岁,自他四岁起,便教他识字,六岁便教他练剑。我们父母早逝,我对他这个弟弟,比教养自己的儿子还要用心……想不到,却终究还是错了。他走上这条路,又何尝不是我逼他太紧的缘故。”
  全书斋还要说什么,那薛衣人却继续道:“不必再多言,我便是此事的罪魁祸首,你既然身上有伤,便由这小姑娘替你,早听说近来江湖中有个剑术奇高的后起之秀,闻名不如见面,她的武功果然远在你之上。既然如此,今日便就在此做个了断罢。”
  他说完,便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但一股森寒的剑气,却似乎从他的身上传了出来。
  那一把铁青色的宝剑,也忽地带上了些盈盈碧光,竟似有了生命一般地,活了过来。
  他果然已经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
  果然很强。
  叶颜抬手制止了身后的两个男人想要继续说话或是其他想要帮忙的动作,先拔了重剑在手,准备认真同薛衣人打一场。
  而薛衣人也并没有让她失望。
  这果然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较量。
  她已经很久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对手。
  他作为剑客来说,的确是不可多得的高手。
  无论是出剑的速度、还是对敌的经验,这老人都已经是登峰造极的水准。唯一可惜的是,他的年纪已经略大,故此长久对战之下,内力便有些衰竭,终究还是渐渐落在了下风。
  终于,叶颜又一次切换了轻重双剑时,那老人手一软,要刺出的一剑便失了准头,堪堪没接住她砍过去的一剑,眼看着就要被叶颜这一剑砍中,千钧一发之际,叶颜居然将剑势硬生生地停下,然后,利落地后退,收剑回鞘了。
  那薛衣人微微一愣,哑声道:“你为何不杀我?”
  叶颜冷冷道:“我从不杀自行求死之人。”
  这话一说,那薛衣人的面色也不禁一白,只因他万万没想到,这小姑娘看着年纪如此小,居然已经看出他剑招的本意。
  不错,他因着亲弟弟便是恶名昭著的“刺客组织”的首领这件事,十分愧疚,加上想着弟弟一生被自己的光芒掩盖,甚至装疯、另起门户、走入邪门歪道来证明自己的价值,更是难受得无以复加,便想着,干脆牺牲了自己,让已经失去了武功的弟弟安安稳稳地活完下半辈子,谁知道,他隐藏得这样深的计划,便就这样被叶颜识破了。
  花满楼适时上前道:“薛庄主虽有代人受过之意,但也不该如此视自己生命如儿戏,若是庄主真是因此事有何万一,不说庄主的家人该如何伤心,便是薛二爷醒来,又要如何自处?”
  薛衣人听了此言,脸色愈发苍白。
  全书斋便也劝慰道:“其实许多事,并非想象之中那般复杂,若是能够将心中之事坦然说出,很多怨仇原本也就不会成为怨仇了。”
  他说到最后一句,似乎另有所感,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方才继续道:“在下倒是觉得,薛二爷之事还是该由他自家承担,而他这些年犯下的许多案子,也只有他才知晓。至于到底如何处置,便不是在下与庄主所能决定的了。”
  他的话音方落,已经有人接话道:“不错。正该如此。”
  第76章 作美
  这说话的声音,也有点儿耳熟,叶颜看了看巷口,果然在月色掩映中,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来人居然是追命。
  说起来,她已经很久没见到这一位了。
  最近几次的送信工作也好,善后工作也罢,基本上都是冷血或是顾惜朝、或是干脆他们俩一道儿来办了。
  不单只是追命,便是铁手和无情也是一样。他们都许久没有同她“偶遇”过了。
  叶颜原本还以为,他们三个有什么其他更重要的案子去办了。此刻居然见到追命忽然在此出现,虽然不至于太过吃惊,但也多少有些讶异。
  当然,比她更讶异的,却是薛衣人、花满楼等人。
  全书斋在蝙蝠岛已经见识过了诸葛小花亲临的阵仗,所以对追命带了一队神侯府卫士“从天而降”这事儿接受起来倒很是淡然。看到追命过来,他只摸了摸鼻子,微笑着打了个招呼,然后稍微往后退了半步,就平静了下来。
  但是花满楼和薛衣人却是第一次见到神侯府的人。
  虽然神侯府的大名早已经传遍了整个江湖,但通常,他们对神侯府也不过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
  毕竟,以他们的江湖地位,只要是不犯案的话,神侯府的人基本同他们没有什么交集,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罢了。
  此时乍然见到了活的神侯府的人马,而且领头的还是“四大名捕”之一,当然便是十分惊讶。
  原本,他们根本就不认识追命的,奈何全书斋方才已经直接喊破,他们也少不得说几句客套话。
  当然,薛衣人却是客气不起来的,他一看这个阵仗,便已经猜到了他们的来意。
  想必,他的弟弟这一次果然是在劫难逃了。
  不过,只要不再自己寻死,也就罢了。
  他这会儿已经走神去想,如何能够替弟弟争取宽大处理的事情了,故此,话便就愈发的少了。
  花满楼却是最不会让场面尴尬的人的,他温言说了几句话,便将场面圆了过去,追命也客气了几句,不过,面上的表情看着终究还是有些抑郁。
  对此,叶颜只是稍微一思索,便就知道,这一位这次大约正是为了追查那刺客组织来的。估计又是剩下临门一脚的时候,被她和全书斋、花满楼他们几个给抢了先。
  不过,他们要的那个薛笑人没跑也没死就行了。
  交给他们带回去,想怎么审问就怎么审问,想审问什么就审问什么,她这里也省得再跟他那位严厉又慈爱的兄长废话了。
  追命一看长公主殿下看着他的眼神,就知道,殿下已经看出了他们的来意。
  其实,这个刺客组织的案子,他已经跟了很久了,眼看着就要告破了,先是杀出来个全书斋。然后又见到了长公主殿下,而且她不但自己来了,居然还带来了江南花家的公子。如此华丽的阵容,破这个案子,真是有些浪费了。
  他决定,回去之后,就跟世叔汇报,下一回,一定要把最难的案子找出来请长公主殿下帮忙。
  他觉得,不管是如何困难的案子,只要是长公主一出马,绝对会“药到病除”的。
  其实公主殿下,才是真的“名捕”吧?
  而且什么时候,楚香帅、陆小凤和花家公子这样的人物,也开始做起他们的工作来了?
  居然做的还不必他们这些专业的差,真是让人情何以堪啊。
  追命一面暗自抑郁,一面自我解嘲,到底还是没耽误上前见礼,然后,没有任何悬念地顺利将薛笑人拖走,准备带回去收监归案。
  临走前,他似乎有事想要跟叶颜说,但,到了最后,却仍是没有开口,只是拱了拱手,便就离开了。
  自他开口同叶颜说话起,花满楼和薛衣人便一直维持着沉默,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他们两个都是聪明人,既然见过了神侯府的人,又看到他们对叶颜的态度,那么,叶颜的身份便也就猜得了个八九不离十了。
  毕竟,折腾了这么久,有神侯府这个随时出现的尾巴在,她的身份,在有心人的眼里,已经并不是什么秘密。
  至于具体到面前的这两位,那更是不用猜都能想的到了。
  叶颜隐隐感觉到了他们的态度有了些微妙的转变,不但如此,近来,江湖中一般人对她的骚扰也少了不少,不知道是她的武功的威慑起了作用,还是神侯府更加卖力的工作出现成效了。
  虽然大约有更大的阴谋算计等着她,但她却并不害怕。
  不但不害怕,还隐约有所期待。
  便就是要这样,才能试出来,这个江湖之中到底有什么人不老实,想要谋算些不该谋算的东西,不是么?
  薛衣人看了她一眼,大约知道自家弟弟这一次必定无法善了,沉默了良久,终究长叹了一声,便沉默着转身朝着薛家庄而去。
  他来的时候如同个隐居世外的智者一般,走的时候却透出几丝苍凉来。想必,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远远比旁人想象的更重。正所谓“爱之深、责之切”,这种“望弟成龙”的心态,她其实倒是挺能理解的。
  不过,这一位兄台,比她做的更狠罢了。
  想起皇帝弟弟那张满是愁苦的小脸儿,叶颜也没有了什么感叹的心思,见到这里的事情基本上已经可以算是结束,便就也准备离开了。
  花满楼自始至终看着这一切,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好似看穿了一切,又好似什么都不知道。
  叶颜对此倒也并没有太过注意,只随着全书斋和他一道儿,又回到了掷杯山庄。
  左轻侯却没有在大厅中等着他们,他的管家左升面色凝重地守在大厅门口,说是请他们去庄主的院子里去相见。
  左轻侯的院子很大,但人却并不多,还没进门,叶颜就发现,他的院子里头居然站着一个妙龄少女。
  叶颜他们进门的时候,她正背对着院门静静站立。
  听见他们的脚步声音,她缓缓转过了头来,居然是个极漂亮的姑娘。
  一见到这姑娘,全书斋不免就愣了愣,想必是个认识的。
  不过,他的脸上却微微露出了些纠结之色,这倒是让人觉得有些奇怪了。
  花满楼虽然看不见,但他竟似有一种奇异的感应之力,能轻易地分辨周围的人群。故此,还是他先了全书斋一步,柔声问道:“左世妹,是你么?”
  那少女听得这一问,眼圈儿立刻红了,居然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一头撞进了花满楼的怀里,嘶声道:“七哥哥,我爹爹他,又病倒了。”
  花满楼似乎早已经算准了她行动的方向一般,一面往前走了半步,一面巧妙地用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微微拉开了距离,硬生生地把这少女扑入他怀中的、略显得亲密些的动作给扭成了寻常兄妹般的重逢。
  那少女这才反应过来,是她自己太激动,以至于忘记了这已经不是小时候、可以肆意任性了。
  大家都已经长大,不但自己已经有了心上人,便是昔日的“七哥哥”也同平素不一样了。
  不知道站在他身边的这一位姑娘是不是他的心上人,但想必,至少是他很看重的人罢?
  她心中滑过一丝极其轻微的失落感,似乎忽然感觉到了成长的疼痛,然则这一次,的确是她做的过分在先,当下也顾不得伤感和尴尬,一面红着脸朝着叶颜投去了一丝带着歉意的目光,一面却也还是吞吞吐吐地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叶颜对她的脸红微笑视而不见,对她的话倒是听进去了几句。弄清楚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她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心中却有些想笑:她就是说什么哪里有那么多“借尸还魂”,原本还以为这姑娘同她是自大唐而来的一样,也是有了难得的奇遇呢,原来却不过只是个计策。
  爱上了世仇家的儿子,不但想同他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还想化解亲爹和公爹之间的仇恨,阻止他们年内就要进行的决斗,这位姑娘还真是挺拼了。
  如此非常之事,也怪不得,要用这样的非常之法。
  也亏得他们能想出来这样的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