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站在山坡上,江潮眼尖地看到竹林入口处的那一只鞋子。他眼中生起一阵寒意,朝着鞋子在的地方飞奔了过去,风也成了他的助力。
  癞子头这回聪明了,知道这颗呛人的小辣椒是不会轻易从了他的。于是脱掉上衣当绳子捆住了安溪的手脚。癞子头已经失了耐心,直接撕了衣服,上面一排扣子被彻底绷开,露出了里面白色的胸衣。正当他手要往下摸的时候,一股巨力将他打飞了出去。
  跳上竹林之后,眼前的一幕让他目眦欲裂。那双盛着盛怒的眼睛红地滴血,他身上的怒气像是岩浆一样,在这一刻,没有丝毫阻挡地喷涌而出。
  所有的怒气都倾注在了拳头之上,拳头挥出之时,癞子头那本来就有些畸形地脸更是瘪了一块下去。长期被掏空的身体哪里禁得起江潮这一拳头,很快就吐了一口老血,忍着痛什么也不管直接往竹林深处奔去。知道现在要是不跑,指不定就能被江潮给打死。
  江潮看着癞子头逃跑的方向,只追了几步,就停了下来。安溪把身上的衣服拢在一起,抱着膝盖坐着,把整张脸埋在膝盖里头,头发乱遭遭的,上面沾了不少枯枝杂叶。
  “安溪,没事了”,江潮蹲下身,手停在她头顶之上,将那枯叶捡了去。安溪忍不住往后瑟缩了一阵。他手顿住了,不知该怎么办。只好叹了一口气,守在一旁。
  江翠翠和六子婶一起走在小道上,“翠翠,你拉我回家到底干什么?”
  “婶子,我看到你家里养的那只鸡跑进竹林里去了”,江翠翠比划了两下,有些焦急着说道。
  六子婶一听,顿时急了,那只鸡可是她家里唯一的财产,要是丢了,那可就是要她命哦!她忙加快脚步往家里赶去,江翠翠落后了半步,脸上是计划得逞之后得意地笑,向着和癞子头早就计划好的地方走去。
  “婶子,我看到鸡就是从这里钻进去的。”江翠翠指了一个地方,眼睛不断地往竹林里面张望着,但繁密的竹子遮住了视线。
  六子婶一听,哪里还管那么多,忙心急火燎地往里面找去。
  “哎呦喂!这是咋地了?”六子婶停下了到处搜找的步子,两只眼睛像是激光射线一样扫过眼前衣衫不整的男女,眼中满满全是八卦。
  江翠翠却像是五雷轰顶一样,不敢置信地站在原地,她设定的剧情根本不是这样的,江潮哥怎么会和安溪两个人抱在一起。
  江潮回头看到六子婶和江翠翠的时候也忍不住愣了一下。这样尴尬的场面被人撞到让人始料未及,到时候就是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而且安溪这事他根本无法解释,如果让人知道癞子头对安溪做的事情,只会让事情变得更难堪,更何况他无法忍受她和别人扯在一起。江潮站起身,移了位置,把安溪藏在身后,躲开别人看戏般的眼神。
  “我说江潮,不是婶子说你,婶子知道你们小年轻,容易冲动,但这大白天的,你们好歹注意点时间场合不是!不然传出去了,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不过你放心,婶子不是那种嘴碎的人,这事我不会往外面乱说。”
  “事情不是你看到这样的,江潮哥,你和婶子解释一下啊!婶子肯定会听你解释的。”江翠翠眼都急红了。现在安溪名声确实毁了,只是却和江潮哥陪绑在一起去了,这根本和她的初衷相违背。
  江潮沉默着,什么都没说。江翠翠一心急,差点就没上前把他拉过来,让他和安溪划清界限。她就知道安溪这个贱人就是想纠缠着她江潮哥。
  六子婶用着很奇怪的眼神在三人身上游走着。这江翠翠又是怎么回事,她怎么越看越觉得三个人关系不简单。
  安溪头半抬起,在江翠翠出现的那一刻,所有的事情都差不多明白了,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原本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介入到她和江潮之间,现在好了,她一手把自己心上人推了出去。
  安溪心里一阵发凉。头一次,离开了家人的保护伞之后,她真正感受到什么是人心险恶。以前以为和别人的小打小闹就已经天崩地裂了,现在看来却根本不算什么。人要是真的恶毒起来,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哪怕是毁了别人的人生的也在所不惜。
  这一刻,她才了解到防人之心不可无的真正含义,真的是伤不到自己身上来就不会有刻骨铭心的体会。
  江翠翠这么看地起她,她怎么能辜负了她的信任呢!
  ***
  “原来还以为江潮是个有担当的好小伙,没想到还没结婚就能和人闺女能干出那种事,还好我家珠珠当初没嫁给他,不然以后还不知道怎么后悔呢!”
  江边一群妇女围在一起洗着衣服,棒槌击打衣服的声音响个不停,其中一个女人阴阳怪气地说道。一听就是因为当初和江潮对不上婚事而积怨已久。
  “谁说不是呢!要我说那女知青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一个正经人家的姑娘,怎么会做出跟男人厮混这样的混账事出来。打从看她第一眼,我就知道这女的是个不安分,谁家闺女胸能那么大。一看就知道专会勾引男人,柱子媳妇,你得看好你家柱子了,可别让你家男人被勾走了魂。”一个中年女人叮嘱着其中年龄最小的新媳妇说。
  这些人在背后说人坏话的时候。全忘了安溪给她们看病时候的好,江潮独自担着一个大队任务的辛苦。
  “支书过来了”,其中一个女人嘘了一声,江大友在村里还是有些威望的,所以都没说话了,直到他路上经过的时候,笑呵呵地朝女人们打着招呼。
  “大友,我说你得好好管管你家江潮了,不然能做出那么丢人的事。”
  江大友还是一头雾水,“我家江潮怎么了?”
  “呦!你还不知道呢!你家江潮这还没结婚呢!就能跟住你家里的那个女知青做出林子里厮混的事情出来呢!你说怎么了。”
  江大友听了一群女人叽叽喳喳在那里议论之后,脸阴沉地跟什么似的。他一声不吭地走了,往家里走去。一路上别人和他打招呼也不理,只自顾自的背着,手脚下不停地走着。
  回到家里的时候,门被他“碰”的一声甩上了,看到江潮的那一刻,他气地狠了,双手直打颤,那双眼睛周围弥漫着红血丝。却强忍着怒气道:“江潮,你给我进来。”
  江小梅站在门口看了江潮一眼,那眼中有些担忧。江潮抿着唇跟在江大友身后进了堂屋。
  堂屋的祖宗神龛前,江大友上了一柱香,“江潮啊江潮!你真是给我长本事了,我今天在外面听到的全是关于你的好事。你觉得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江大友气地眼白一阵外翻,说一句话就是一阵咳嗽。
  江潮原地沉默了半晌,“我没什么好说的,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她不愿意,是我强迫她的。”
  “怎么上了人家闺女,你还得意了是吧!”听着这不咸不淡的语气,江大友一气之下抓起旁边的竹杆子就朝江潮身上打了去,那一棍一棍结结实实得丝毫不来虚的,“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让你浑,我让你耍流氓。”
  江潮咬着牙,一声不吭地受着,不时从嘴中溢出一两声闷哼声,不过那身形却稳得没有一丝动摇,那一棍棍打下去。
  躲在堂屋里的余秀丽不禁一阵心肝肉跳的,不过却忍着没出去。江潮这事做的确实过份了,人好生生一个闺女可就这么给他毁了,这放在哪里他们都没道理。
  “我早跟你说什么来着,你要真喜欢人家闺女我不反对,上门提亲就是了,你倒好,还没结婚就把人闺女给强了。你现在出去听听,外面的人都是怎么说咱们老江家的,咱家还要不要脸了。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你说我怎么就养出了你这么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爸,你别打了,在打下去会出事的”,江小梅从外面闯了进来,直接拦在了江潮前面,“爸,我哥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吗?他怎么也不可能做出那种事啊!哥,你和爸解释,爸他会听的。”
  “小梅,你给我滚一边去,不然老子连你一起打。”江大友在手上吐了口唾沫。
  “哥,你和爸解释一下啊!”江小梅摇了摇一直无动于衷地江潮,急地直接在地上跺了跺脚。
  “小梅,我的事,你别管。”江潮低吼了一声,像是行走在荒原里的孤狼,用凶悍的外衣包裹着内里的脆弱。
  刚刚那是真的下了死手,江大友早就没了力气,他把竹棍往地上一甩,走回房的背影里满是萧条。
  天越来越黑了起来,卫生所里静悄悄地,一点声响都没有,安溪抱着腿坐在床上,眼睛空洞着,没有丝毫神采。不知是想到什么,她立马翻身下床,摸索着找到手电筒,一束昏暗焦黄的灯光打了出来,墙上投射出人的影子,她从书包里翻出了一本数学书,把数学书摊开了放在枕头上,打着手电筒看着。
  书上的椭圆在她眼中成了无数个,来来回回不断缠绕着,眼圈一红,书上啪嗒啪嗒沾湿了一片,书上的字被晕染开了,褶皱地变了形。
  “妈,我想回家!”安溪把脸埋在书里,抽泣地声音一直到半夜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江家早上起来第一个进堂屋里的人,就看到江潮跪在堂前,整个人身上都泛着一层不正常的红晕。
  “潮子,怎么还真跪了一晚上不成。”江波拍了一下江潮。却没听见声音回应,他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去到一边。虽然他也心疼着,好歹也是他亲弟弟,可谁让他自己做出那种混账事,现在谁也帮不了他。
  直到他出了门,才又觉得不大对劲,从外面折了回来,手一放在江潮额头上,像是烧红地铁板一样,烫地吓人。他再是一推,就见着江潮有些僵硬地倒了下去。
  “爸,潮子烧大了”,江波对着江大友那屋门喊了一声。
  江大友一晚上就没怎么睡过,正坐在那床头一阵唉声叹气,地上不知道落了多少烟灰。听到江波的喊声之后,他立马出了房门。
  凑进跟前一看,可不已经烧地有些神志不清了吗?江潮打小开始练武,身体素质一直好得不行,发烧感冒都没生过几回。头一次见他烧地这么厉害,江大友也不禁吓了一跳。
  他反思了一阵,难道是昨天他下手太狠了。这傻小子,也就这点倔脾气一点没变。他又没让他跪这里,怎么着是真知道错了,思过不成。知道有今天这下场,早干嘛去了。
  “小梅,你看安溪丫头还在吗?”江大友对着院子吼了一声。
  “爸,昨天安溪姐一晚上没回来过”,江小梅头凑到门口说道。
  “你这死丫头,安溪一晚上没回来,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要是人出了事,你看我怎么抽你!”
  “我要说的,可是你根本不让我说”,江小梅瑟缩了一阵,心头止不住地委屈。
  “你还不赶紧出去找一找,算了我还是自己去,这家里真是没一个靠得住的”,江大友对着屋子里喊了一声,“秀丽,你照顾着孩子,我出去找一找安溪丫头。”
  话说完,他把裤兜一提,行色匆匆地往外面走去。这一晚上没见着人,江大友心里也着急,你说人好生生一闺女平白遇到这种事,谁能接受地了,要是真因为这事想不开,寻了短见,他老江家的祖坟上可得添一笔血债。怎么想怎么糟心。
  他先去了一躺卫生所,卫生所门紧闭着,他敲了敲门,又往门缝里面打望了好几眼。里面还是太暗,他看地不大清楚。
  “安溪丫头,你在吗?你要是在,就应一声,也好让叔放心。”
  安溪在床上翻了个身,她睁开眼睛,还有些不大清醒,放在枕边的书早就掉地上去了。江大友在外面待了一会,里面还没有声音,他又喊了一声,没人回应。刚想走,就听到屋里传来一句沙哑的回应声。
  门被打开后,安溪出现在门后。头发散乱地披着,眼睛肿地像两颗核桃。江大友见安溪没出事,心是放下来了,可这时候,他却没脸见人家闺女,他儿子做了那么混账的事,他想着都气人,更何况是人当事人。
  “安溪,昨天怎么不回家啊!可把叔给担心坏了。你放心,叔已经帮你教训过那臭小子了,他敢耍流氓,叔就敢抽他。”
  “叔,这事跟江潮没关系,您……”安溪刚要解释,就被江大友打断了下来。
  “叔都知道了,你不用替他说好话。这事是我老江家对不住你,是死是活,叔都会给你一个交代,不会让你白受委屈。”
  第20章
  江潮烧地厉害, 足足有三十九度。平时里那双锐利的眼睛紧紧闭着,哪怕是在昏睡当中,他神情依然没有放松下来,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成了川字形。
  江潮的生病是突发情况,江家人不可能因此而放弃一天的工分。除了江大友外,一家人都前脚跟着后脚纷纷出了门。最后家里只剩下那么几个人。
  江大友坐在江潮房间外头的石阶上,抽着烟, 唉声叹气一直不断, 烟雾缭绕间的那张脸更加的颓丧。家里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都不好意思走出去, 总感觉一出现在大家视野里,周围的人都在用嘲讽的眼神看他。
  江潮做出那样的事来, 是他想破头也想不到了。至少在他心目中,这儿子一直都是最出色,最有担当地那一个, 说是他的骄傲都不为过, 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会做出了这么不负责任的事情。
  而现在为了给这个不负责任的儿子收拾残局,他要拉下脸去求人闺女的原谅。还混账到求人姑娘来看诊, 要不是黄医生前几天就离开三水村去县医院了,实在是找不到人,又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小混蛋烧着, 不然这事他压根就做不出来, 也难为安溪肯跟他回来。
  他带着恼意地揪了揪自己头发, 实在是头疼地厉害。
  “安溪丫头,你看差不多就行了。这混账自己作了孽,就是烧死他也是活该”,江大友心头一阵发狠。
  安溪手顿了一下,她眼中躺在床上的人面色潮红,嘴唇却恰恰与之形成了强烈对比,泛着青白,没有被衣服遮住的地方布着一条条青紫的伤痕,带着砖红的淤血。那豪不作假的伤痕,可以看出江大友下手的时候到底有多狠了。
  握着了温度计的手不由紧了紧,安溪心中越发自责。如果不是她的话,江潮跟本不用趟这趟浑水,也不会平白受这份冤枉罪。
  “江叔叔,江潮到底和你说了什么,这事和他没多大关系,他压根就是被……”无辜牵扯进来的。
  “安溪,别说了!”
  安溪说只说到一半,就被一声沙哑低沉的声音打断。江潮眼睛已经睁开了,红血丝布在眼白周围,眼里浑浊一片,却还在深深地疲倦中强撑着。
  “安溪,别让我的努力白费。”
  江潮动了动唇,那声音几不可闻,安溪却瞬间懂了,放在身后的拳头紧了又松,最后那卡在喉咙里的话咽了下去。
  江大友只在家里待了一会,就被大队叫去开会了。整个家里只剩下了江潮和安溪两个人。
  安溪动了动唇,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江潮才好,心里不来由对自己一阵厌恶。她的软弱让她连把事情真相说出来的勇气都没有,“江潮,本来就和你没关系的事,为什么要抗下来。我不想连累你,这些事我可以自己一个人背着。”
  原本她已经做好了打算。出了这种事,她在村里肯定会臭名昭著,但没关系,反正她在三水村待不了多久,只要忍过这一两年别人的污言秽语。等过了时间,她自己走人,也就眼不见心不烦了。
  可是江潮不一样,他的根就在这里,无论去到哪里,这里的人和事,都与他一脉相连,逃不了也躲不开,如果他的名声毁掉,以后别人会怎么看他,他一辈子都要不断承受着来自邻里间有色眼神。
  “安溪,当时在场的只有我们两个人,别人会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你的解释只会被看成心虚之后徒劳地掩饰。更何况你想怎么解释,说你被癞子头纠缠,而我只是刚好路过救了你,不说别人会不会信,他的结果只是给别人多添一份谈资,让流言变地更不堪而已。”
  “对不起,我让你难堪了。”一阵无言之后,安溪把头埋在膝盖里,闷闷地说了一句。
  江潮心脏猛地抽了几下。
  直到头越来越沉,眼皮也止不住的打架。一会没有声音之后,安溪抬起头,才发现江潮已经睡着了。她把凳子搬到床边,帮他把被子掖了掖,眼神匆匆瞥过他脸之时,心神不由被牵引住了。
  江潮是个外貌很出色的男人。他的五官立体又周正,被太阳晒成小麦色的皮肤,满是阳刚之气。平日里他很少笑,眉眼很锋利,像是一把出鞘的剑,给人不大好接近的感觉。只有真正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内心到底有多柔软。不觉中,她手抚过他的眉眼,一遍又一遍。
  直到他睫毛颤了一下,她手像是触电了一样,条件反射地缩了回来,心虚地偷看了他一眼,看他并没有醒过来,才松了一口气,面上像是涂了映山红的红色汁液一样,红地滴血,她自己却还没感觉到。
  给江潮手臂上涂了消炎的汁液后,安溪就从他房里出来了。她在等江大友回来,有些事情,她不能任由江潮一个人扛着。
  “叔,江潮他没有强迫我,和他在一起都是我自愿的。如果您要责罚,也该带上我才对。”安溪低着头,向江大友鞠了一躬。
  “嗨!你说你们到底是干什么呀!”江大友张了张嘴,“你们要是相互喜欢,就跟我说,我是举双手赞同的。野鸳鸯不好做,搞到现在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大家都下不来台,这又算怎么一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