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芙蓉帐暖》
  作者:李寂v5
  文案:
  谢安此人,在临安镇上是响当当的混不吝一霸。上天入地,凶名在外。
  年过二十,满镇女子无人敢嫁,他眼高于顶,也谁都不瞧。
  直到有一天,家里来了一个垂着脑袋很害羞的小姑娘……
  肤白貌美,温柔小意,软嫩的能掐出一把水儿。
  最初时,谢安把腿往炕沿儿上一搭,横眉竖眼,“妞儿,给爷洗脚!”
  到后来,他腆着脸把人家的腿往自己怀里搂,贱的酥骨,“宝儿,爷给你洗脚——”
  芙蓉帐,温柔乡,谢安混了半辈子,最后却是一头栽到了琬宜的怀里,心甘情愿。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甜文
  主角:谢安,沈琬宜 ┃ 配角: ┃ 其它:不甜不要钱=w=
  第1章 投奔
  自从来了临安,琬宜才知道,原来在西北的高山上,六月份,也是会冷的。
  这里没有京城的繁华,人丁稀少,山脉绵延,风像刀子一样,半点不知温柔,只顾刮得人脸颊生疼。她还穿着两个半月前的衣裳,脏了没洗过,破了没补过,脸上脏的看不出本色,只剩双眸子还算出彩。有些黯淡的颓色,因为寒冷,里头聚着水儿。
  五官娟秀,气质柔和淡雅。狼狈,但也是个美人儿。
  两个半月前,琬宜还是广郡王府的五姑娘,虽然庶出,却也是金枝玉叶。她原本也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湘潆,沈湘潆。
  她父亲是当今圣上的亲侄儿沈禄之,从二品官职,皇亲贵胄,手握重权。她幼时便就被许给昭郡王庶子沈青城,那男子斯文俊雅,进退有礼,眼中总是含笑,连主母都说,沈青城以后定为人中龙凤。
  琬宜一直都觉得自己命中带福,她生来娇贵,姐妹和睦,主母良善,许配的夫君想必也会对她不错。生她的姨娘去的早,可留给她一个疼她的哥哥。琬宜性格柔和,温言爱笑,父亲对她好,不偏心,在郡王府中,她从未曾受过别家高门大院那样的欺侮。
  那时候,琬宜每日无忧无虑,弹琴看花,读书习字。她以为,下半辈子也会一直这样,看得到的荣华富贵,虽平淡,但无恼人的波澜。
  她没什么好本事,也少了颗七巧玲珑心。姐姐们说,“阿潆太柔了,以后怕是会被夫家欺负,要学着厉害点儿。”琬宜听在耳中,只是笑。抿唇弯眼,纯净的像是青瓷盆里养着的栀子花。
  笑谈而已,可谁想到,变故真的来的那样快。平地波起,顷刻间便就毁了一切。
  而毁了这一切的,是那个被夸赞“以后定会为人中龙凤”的沈青城,她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和他的父亲,那个被广郡王视为手足的兄弟。
  三十三条莫须有的罪状,圣上龙颜大怒,不等父亲辩解,就判了她广郡王府全家一百三十二口满门抄斩。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轻飘飘几句话,世间再无广郡王府。
  就只剩下她,因为外出上香,侥幸逃过一劫。
  那时琬宜眼前晕眩,手脚一片冰凉。她眼睁睁看着官兵拥堵在她家门口,姐妹亲人哭着被推搡捆绑,镀金的匾额摔落在地上……那场景,无论何时想起来,琬宜都觉得痛彻心扉。
  就好似原本赖以生存的世界,在她眼前轰然倒塌。
  泪模糊了双眼,直到侍女拉了她一把,琬宜才缓过神,仓皇逃脱。她没曾想过该去哪里,过何种生活,又不敢抛头露面,只能不停歇地往远处走,风餐露宿,心惊胆战。
  琬宜不知远在边关的兄长是否活着,她心中惦念,原本和美的家庭崩塌,她思念亲人觉得苦闷,父亲蒙冤,被亲近之人捅刀子,她愤恨悲伤……再加上被生活折磨的憔悴不堪,最开始时,每天都是煎熬。
  后来,侍女路中病死,就只剩下她。而走投无路后,再脆弱也不得不变得坚强。
  无头苍蝇般的,两月后,她走到了玉门关。看着沙洲苍凉,大漠孤烟,琬宜忽的就想起了些什么,心底生出了一丝希望。
  广郡王年轻时曾出兵征讨过西北边界的匈奴,回家时带来一房妾室,就是生养了琬宜的姨娘。
  小时候,闲来无事时,姨娘便就抱着她说以前的闲话儿,说她在故乡临安时,曾有个闺中密友,从小长在一起,感情好的像是亲姐妹。她随广郡王离开时,二人均是泪洒长亭。
  那女子姓杨,后来通信,知她嫁了人,夫家姓谢。琬宜还记得姨娘提起那女子时,眼里的泪光,她说,“要是有一天,阿潆能替娘去看看她,便就好了。”
  随口一说而已,谁人都知,这可能微乎其微。而这一天,琬宜却真的来了临安。只是并不风光,是来投奔。
  这是她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能不能抓住,琬宜不知道。
  若是抓不住,她该去哪里,她也不知道。
  琬宜想,试一试吧,万一就有了安身之所呢。
  --
  谢家杨氏,这户人家并不难找,甚至轻松的让琬宜有些吃惊。
  当时姨娘与她闲聊时,提到关于杨氏最多的地方就是,温和善良,读书不多,但懂事有礼,勤劳操持不说苦。做的一手好菜,能挑水打柴,也会缝针绣花。
  琬宜在心中描绘的关于她的形象,是个纯朴的妇人,或许不似姨娘那样细腻漂亮,但也不会难看,邻里和谐,与人为善。但是一路打听过来,却大相径庭。
  路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奇怪,“投亲的?投谢家的亲?”
  琬宜不明所以,福身颔首,“谢家杨氏是家母故交。”
  那人“唔”了一声,摆摆手,“劝你别去了,八成要被赶出来,啧,谢家小子,可混着。”
  琬宜心惊,踌躇着下一句还没出口,那人又端详她一会,再问,“你真是来投亲的?”
  “……”她手指搓了搓袖子,唇微张,本欲再打探一下。可下一瞬,打街东头飞驰而来三匹黑马,踢踏而过,她还没来得及蒙眼,就吃了一嘴的尘土。
  打头的那人黑衣黑裤,面色冷峻,眼尾轻挑,目不斜视。露在外面的手却是白皙,手背青筋明显,修长指尖捏着柄长剑,从人群中过也没有要收收剑鞘的意思。
  后面跟着两个男子,也不是什么明亮的打扮,三人面无表情奔过,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
  为首男子剑上的玄色穗子擦着琬宜脸颊过去,她惊呼一声,仓皇后退一步,堪堪站稳。恍惚间,琬宜好像看见了那人回了下头,逆光辨不清神情,但看得出容貌上成。
  马蹄声声间,她似是听见那男子颇为不屑地转回头,从鼻里哼出口鄙夷的气。
  和她说话那人反应倒是快,躲到了街边的店里,以手成扇在鼻子下面扇着风。
  琬宜咳着,听那人边扇边骂,“谢安,真他娘的混。早晚有一天要出事情,要是官府抓了他,我第一个去门口看他被打板子,娘的,混不吝。”
  晕晕乎乎的,琬宜脑子里就剩一句话,“依律令,闹市纵马,监.禁十天,罚白银二两。”
  有人听见她的小声,嗤的一下笑出声,“姑娘,外地人?”
  琬宜懵懂抬头,那人眯眯眼,手指着谢安离开的方向,黑马屁股肥硕,拐了个弯,三人消失不见。他说,“就那祖宗,整个临安,谁敢惹?不要命的人,疯子都惧。”
  有人附和着,三言两语后,人群叹息着轰散。琬宜擦了擦脸颊,轻轻呼出一口气。她想,要是以后真的能留在临安,还是避开他些吧。是叫谢安?
  最开始和她说话那人过了会又转回来,拿着面帕子,边擦脸边跟她比划,“你要找的人家住西城郊,放眼望去荒无人烟就那一家,好找的很。院墙外面种一颗芙蓉树,不过树死了,上面有只野猫絮了个窝。”
  话了,他顿了顿,又补充,“姑娘,机灵着点,要是人家赶你,你可早点走。谢家小子就是个酸脸猴子,脾气冲的一点就着,犯起混来,他娘都没办法。”
  琬宜认真地听他讲,把那些特征记在心里。道了谢后,摸索着去寻。
  她的心里其实是忐忑的,那人反反复复地提着谢家小子,难不成……真是个疯子?
  叹了口气,琬宜不再去胡思乱想,反正不管怎样,都要去试试的。
  出城后,她找了河边水浅的地方,洗了洗脸,露出清丽的眉眼来。头发乱糟糟的,她耐心地一点点理顺,又从旁边树上折了根枝条做簪子,绾了个精巧的发髻。
  黄土小路,一眼望不到头,旁边树木稀少,偶尔一朵野花。琬宜垂着眸,斟酌着待会的用词,小碎步地往前走。虽然家境落败,但十几年来养出的端庄柔婉的性子,深入骨子,怎么都是改不掉的。琬宜想,她剩下的,也就是这么副好皮囊了吧。
  而内里的灵魂,行将枯萎,只剩最后的执拗吊着。姨娘临走前与她说,“世事艰难,好歹活着。最好活的高兴些,不为别人,为自己。”这句话,她本来觉得很容易的。
  那人没骗她,谢家果真好找,不过也没他形容的那么惨淡。篱笆墙里一窝小鸡崽,旁边一只引吭高歌的大白鹅,看起来倒是蛮有小农院的烟火气,不像是周围景色般的萧条。
  琬宜站在院门口,紧张局促,一时不敢进去。她用指尖把碎发挑到耳后去,屏着呼吸,挨着大门往里面瞧。里头有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大,有道妇人的温醇嗓音不住地失落叹气,和旁边的人试探着,似是想要再商量些什么。那人拒绝,她便又是叹气。
  琬宜凝神想了好一会,终于弄明白,里面的是在退亲。
  给谁退亲呢……那个混不吝的谢家小子吗?
  第2章 初见
  琬宜并没有等多久,屋子里的人出来的很快。只两个。
  一左一右,左面的四十岁不到的样子,打扮纯朴,面相和善,看得出年轻时定也有几分姿色。右边的则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任旁边妇人拉拽着,往门口大步走着。
  杨氏拉着陈媒婆的手,仍不死心,“福婶儿,您人脉广面子大,是咱们这儿最好的红娘,人家都说您就是那天上月老儿一般的人物。您看,谢安都二十了,城里像他这般大的男子,大多都儿女成双了,我们家还连个媳妇儿的影子都瞧不见,我天天急的吃不下饭。您看,要不您再费点心?我们家不愁银子,我佩娘的为人您也是知道的,肯定干不出欺负新媳妇儿的事……”
  她话没说完,便被福婶儿打断,“姑娘嫁的是汉子,又不嫁你。”
  杨氏顿了顿,又道,“其实,我们谢安也没外面传的那么不堪。他就是脾气躁了些,但也是个有本事的人,长得还俊。你看他虽然总是惹祸事,却没其他男人的劣根性,不喝花酒,这多难得。”
  福婶儿看着她,淡淡道,“不逛窑子确实是好,但是打人就不好了吧。人家张家姑娘长得也没多差,虽然家贫了些,但清清白白的,是个好姑娘,这次答应了这媒,还是她爹看在我的面儿上。你看你家谢安,那是人干事儿?打人家哥哥,还打断腿?”
  杨氏这次停顿的时间长了些,声音渐小,“是张家哥哥先借着这层关系欠钱不还在先,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谢安打断他一条腿,可给了药费,也没再要欠钱……”
  “还有理了?”福婶儿哼了声,“佩娘,你家谢安在临安什么名声,你自个门清儿。你再瞧他干的那活儿,赌坊管事,跟把脑袋拴在裤腰上有什么区别?好人家谁肯相中。能有姑娘肯嫁,便就不错了。你看谢安,还谁都看不上,说话时连个好气儿都没有,你要是再不管管,我看你再等十年也讨不到儿媳。”
  “那是他不喜欢。”杨氏被她说的没理,却也强声辩解了句,“这样的男人,若是收了心,不定得多疼媳妇儿。”
  “那你就等着那个肯让他收心的姑娘吧。”福婶儿似笑非笑看她一眼,摆摆手疾步离去,“别送了。”
  她走的又急又冲,明显带着气儿,琬宜赶忙后退一步给她让出空来,下意识地低头。福婶儿路过她身侧,停了下。琬宜察觉到她盯了自己一会,又不发一言大步离开。
  琬宜心中杂乱,回想着刚才她们的对话,惊疑不定。那会儿在街头,听旁人讲,那个策马而过的男子叫谢安,现在,杨氏的儿子也叫谢安。听人家的描述,相差无几,都是个混性子。
  难不成,是同一个人?
  忆起那会那男子剑穗擦过脸颊的痒感,还有那不含善意的一瞥,琬宜只觉背后一阵冰凉。
  门口站了个姑娘,安静的,一点动作都没有。身姿细弱,腰肢窈窕,肤色白的像是腊月吐蕊的白梅花,虽垂着眸,也瞧的出眉眼的精致好看。
  杨氏盯着琬宜看了好一会,总觉得她分外眼熟。
  一阵风吹过,卷携着凉意扑面而来,琬宜忽的从思绪中惊醒,匆忙抬头,正对上杨氏探究的双眼。她眼神柔善,二人对视一会,终是杨氏先开了口,她踌躇着问,“姑娘,是来寻人的?”
  轻轻一句话,暗含关心。琬宜漂泊无依两月有余,头一次察觉到这样的善意,加上眼看着就有希望安定的生活,她唇微动,还未开口,便就鼻尖一酸。
  “你饿了?”杨氏被她眼眶的泪唬了一跳,哭笑不得,“在外不易,进屋歇歇吧。午膳已过了,我给你热两个包子?”
  “姨母……”见她要转身,琬宜急急开口,嗓音有些破碎的哑。她努力咳了两声,手指拽住杨氏的袖子一角,压抑着话音里的颤抖,“您还记得纪绣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