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节
  “佟姑娘,认识你很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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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凛冽的夜色已经进入下半场。在几十公里外的大都市里,酒吧区依然灯红酒绿,窗户里传来醉醺醺的破音的小调。热恋中的男女——或者男男——舍不得归家,用清凉的夜风给躁动的青春降温。
  医院的急诊部依然亮着灯,里面上演着悲欢离合的轮回;派出所的接待大厅里依然灯火通明,民警们轮番上阵,劝一个离家出走的小屁孩赶紧回去认怂挨打;高级写字楼的磨砂窗子里也透出一线光,精英高管们开着越洋视频会议,操纵着几亿几千万的流水进出。
  一个平凡得挑不出错处的夜晚。就连生机勃勃的互联网也进入了睡眠期,那些讨论“三星堆博物馆周围的怪云到底是什么天象”的帖子,慢慢无人回复,无疾而终,沉到了第二页。
  蚕丛说话算话。天明之前,果然没再整任何幺蛾子。
  综合馆外面仿佛被架了无形的结界,谁也无法轻易接近。
  派去关闭次元通道的科学家们已经心神俱碎。各种各样的方法都试过了,仍旧是只差那临门一脚。
  找不到“系铃人”,任何努力都会付诸流水,功亏一篑。
  大家病急乱投医,甚至征调了所有登记在案的大熊猫生物数据,一个一个试过。但毫无回应。
  次元通道不是从它们那里开启的。滚滚们不背这个锅。
  对讲机里不断传来心急火燎的报告。
  “湖北、陕西、浙江那边的通道,都可以确定不是第一个开启的。最有可能的就是在故宫,不过……”
  “按照概率来讲,故宫的职员、专家和保安们在宫城范围内活动最频繁,可以先从他们开始排查……不过来不及了,至少得排查六千人……咱们只有四个小时了……”
  视频会议里,老院士垂头丧气地向前线人员们汇报。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科学家也不是神仙。
  正当气氛达到最低点之时,忽然有人打破了沉寂。
  “别找啦,我来自首。”
  张浩然趴在桌子上都快睡着了,骤然吓一大跳,一下子没找准重心,差点来了个原地翻腾三周半。
  “小彤?你说啥梦话呢你?”
  佟彤挽着希孟的手臂,嘴角挂着疲惫的笑。
  “第一个通道是我开的,有灭火器表情包为证——好啦,别愣神。你们是要剪头发还是抽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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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大多数人都难以在第一时间相信,佟彤居然就是大家苦苦寻找的“系铃人”。
  毕竟这事儿太巧了。踏足过故宫的平民百姓千千万,怎么就偏偏是她呢?
  不过张浩然也说了,历史么,大趋势虽然无可扭转,但如果用显微镜一帧一帧的检查,就会发现那些重要的事件,其实就是一系列的巧合所推动的。
  她只是录了个指纹。连线视频会议的所有科学家就惊喜地看到,之前怎么也合不拢的那条熊裂缝,慢慢闭合成一条线,能量场读数迅速下降。
  所有人都没想到居然是她。一边感叹着“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一边蜂拥围上来问细节。
  “佟姑娘,你怎么知道你是第一个啊?”
  “当时你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
  “就是这个表情包??我去年转发的时候无意间见证了新纪元的到来??”
  “你真是锦鲤本鲤,福星本星啊!能要个签名吗小佟?”
  ……
  “妥了!”最后,老院士差点手舞足蹈,喜气洋洋地宣布,“开关也已经布置好了,次元通道随时可以关停!”
  日出时分,一切就会揭晓。如果蚕丛依旧冥顽不化,人类就可以立刻切断他和人间界的所有联系,把他永远地流放到异次元去。
  “今天日出时间是六点整。”佟彤关掉手机,抬头笑道:“还有三个小时。干点什么好呀?”
  第148章
  “老年活动中心”的群友们得到消息, 赶来和她道别。
  当然,对文物们来说, 化不化形,世界都还是那个世界, 自己都还是那个自己。和佟姑娘的联系也不会就此断了, 顶多是联系方式有所变化。
  就像两个朝夕相处的朋友, 其中一个出了远门,此后只能微信问候——确实有点不方便,但还远远到不了生离死别的程度。
  所以大家也都轻松愉快, 不知从哪弄了茶叶点心, 跟她开起茶话会来。
  “葆光和九儿姑娘捎来问候。”小明低头看看手机讯息, 告诉她,“反正她们两位也不爱化人, 这次投票就都投了赞同。希望你别介意。”
  佟彤笑了:“我怎么会介意呢,你们……”
  她们其实也都多少明白她心里到底放不下什么。佟彤想不明白, 自己和希孟的关系是什么时候传遍海峡两岸的……
  忽然昆吾给她发来视频请求。屏幕里,一身戎装的老人家气色红润, 看来已经被修复得不错。他挥着刀,瓮声瓮气地对佟彤说:“今日未能亲身赶到与娘子道别,莫要怪罪!湖北这边的古楚文物已经都被我打服了!——不多说,我一会儿要去曾侯乙编钟那儿听音乐会去, 晚了就没好座位……”
  湖北省博里的一个游客互动平板已经被改造成多功能一体机,可以让文物们联网交流。当然绝大多数博物馆工作人员都不知道。
  昆吾说完,朝佟彤叉手为礼, 转身匆匆走了,视频随即挂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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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娇娇、雪晴和赵老师是跟佟彤认识最久的,不仅民宿常客,连周围街坊邻居都对这几位有所眼熟,出门遛弯的时候还热情打招呼。
  赵老师嘱咐:“如今科技先进,四海太平,我们在博物馆里享着清福,没什么可回馈你们的。日后请多多宣传,让孩子们多来看我。我们会护佑他们灵感不绝,学业日进,习书作画不断进步的。”
  小忽雷一直盯着手机不知看什么。忽然,手机滴滴一响,刷出一条消息。
  “决赛结果出来了!冠军第一名!”他欢呼着跳起来,给佟彤看手机里的节目组内部短信,“选秀之王诞生了!来看,来看,这是导师寄语——‘我从没见过这么有才的年青一代’……哥,这不会是你说的吧?”
  大忽雷面无表情地说:“你一个一千多岁的老专家跟那些十几岁的娃娃pk,脸红不红?我支持的是你对家。”
  很显然,除了他这一个评委,所有其他评委都齐刷刷地捧了这个一鸣惊人的少年。
  小忽雷笑开了花:“哈哈,没遗憾了!哥这就宣布退隐,成为一代传说……”
  他去选秀本来就不为名不为利,纯为好玩。听说过去几届的决赛冠军,刚刚走出赛场就马不停蹄地签合约、接代言,小忽雷想想就觉得犯怵,赶紧给节目组发信,宣布金盆洗手退隐江湖。
  至于节目组明天起床之后怎么公关……他才不管呢。
  他关了手机,拉着大忽雷和维多利亚:“趁着还有几个小时,咱去酒吧喝一杯!小妹子,你还没喝过酒吧?”
  破琴追在后面气急败坏:“你又带坏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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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老板一直在操作手机,这时候噗噗噗噗,给佟彤发来一连串文件。
  “民宿这几个月的盈利。”他笑嘻嘻地说,“说实话现代法律法规太多,束手束脚的不能尽兴发挥。我还是回白矾楼去了,师师姑娘的香闺已经重新装修好了,我还要去安排车马接她呢。”
  瞧瞧,这位还满脑子封建余孽呢。
  “对了,”白老板忽然又神秘兮兮地说,“佟姑娘,民宿地下室的储藏间里,有我给你留的一样礼物。这阵子事儿太多,没来得及告诉你。”
  佟彤好奇问是什么。
  白老板努力假装面瘫,忍着脸上的笑,其实尾巴快翘上天了。他打开手机里一个层层加密的文件夹,给佟彤看了一张照片。
  小小的储藏间里,从地面到天花板,密密麻麻地堆着纸箱子,里面都是——
  “椰汁?”
  佟彤差点背过气去。
  而且是旧包装的那种!足足几十箱!几百罐!十个希孟都能给放倒了!
  白老板:“从游乐园回来那天,我听王公子说这椰汁包装要换了,当时我就觉得奇货可居,赶紧把附近超市小卖部里的椰汁都买空了。第二天就听说旧包装椰汁加价召回,哈哈!我才不吭声呢!佟姑娘,这些算是我送你的礼物,感谢这几个月的照料和帮忙……”
  佟彤望着那几百罐辣眼睛椰汁,一句话说不出来。
  白老板还在碎碎嘱咐:“以后哪天你要是缺钱了就卖一罐,千万别成箱出,会扰乱市场秩序的,一次最多出一两罐……低于这个价钱别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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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文物跟她道别完毕,佟彤还在望着椰汁的照片发愣,希孟闯进来,拖着她的手扬长而去。
  佟彤一路不知该从何开口。走在碎石小路上,听着他和自己的脚步声。
  “我……对不起,”她终于鼓起勇气,小声解释,“我不想让世界乱套……要是让蚕丛接管我们的世界,其他文物们的安危难保,也许都会被毁掉……我不能为了一己的私心,让整个华夏文明的硕果承受这些风险……”
  他驻足,温润地说:“你不必解释。我说了你无论作何选择,我都愿意。”
  佟彤固执地接着说:“还有,就算在蚕丛的世界里你依然有一席之地,如果整个历史整个世界都被修改了,你原有的身份、背景、往事,也一定会所剩无几。我担心,那样一来,你就不是原来的你了。我……我仔细考虑过了,我不能接受那样……你不要怪我自私,我觉得你也未必愿意承受那样的改造,对不对?”
  他摇摇头,笑道:“这我还真没想过。嗯,让我想想……当然不接受了。我这么完美的一幅画,多一笔太繁少一笔太空,改一点就不完美了。你做得对。”
  这个自恋过头的宣言,在现在这个场合,显得有点苍白无力。
  佟彤:“而且……”
  “好啦,不说了。你再说,我该负疚了。”
  他平和地、但不容置疑地揽过她的腰,用几个蜻蜓点水的吻封住她的口。
  和别的文物一样,他自己是不介意能不能化形的。他胸襟宽广,在踏入人间之后,一切所作所为都有着同一个指导方针:随缘。
  心中纵有暗潮汹涌,面上依旧风浪不起,担得住前辈高人的名头。
  就算以后永久地变回一幅画,他依旧是他,智商才华颜值都不会有分毫打折,对疯姑娘的感情更是不会变。
  反倒是她,做出了在人类认知里相当于“分手”的决定,心中一定很苦闷吧?
  他不知该怎么安慰,唯有和她紧紧相拥,感受她每一寸肌肤的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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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做什么?”他问。
  博物馆里通明的灯火已经渐次灭了。人类的救火队伍精疲力竭,此时留了一小半的人看守综合馆、和监测那些随时准备关闭的次元通道。剩下的轮番休息,游客长椅、会议室、工作人员休息间、甚至放有沙发的母婴室里,到处都躺了横七竖八的呼噜怪。
  佟彤软绵绵地靠在他怀里,懒懒地说:“都行……听你的。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
  他俩不是没“异地”过。上次他被迫在外头晃荡了半年,无论如何要回故宫休息,她高高兴兴地送他回去。
  不过,那是因为她偷窥了他的游乐场订票短信,知道他过几个月就会回来给她“惊喜”。所以她毫无心理负担,她也会自己找乐,那段日子过得虽然寂寞,但也不能算凄惨。
  而这一次呢,几乎便是永久的……
  她刻意不看时间。但黑如鸦羽的夜空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就算是遭受了现代社会的各种光污染——路灯闪烁、飞机航行灯时而划过、远处不知哪里的探照灯来回扫射——那夜空也深邃得像个无底洞,看不到地平线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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