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再说怀济,出来跟刘成打过招呼,上了车,刘成吩咐一声, 奔着福来楼去了,怀济看了刘成一眼,还是忍不住道:“不知陈大人这是……”
  刘成目光闪了闪道:“我们家大人说昨儿一见张大人就觉分外亲切,跟瞧见我们家二老爷似的,这不赶上过节,想起我们家二老爷,便遣我来请张大人把酒言欢,只当见了亲兄弟,也解解思弟之情。”
  思弟之情?张怀济再傻也知道这是个托词,不过心里也明白,人家堂堂的知府大人,这么说就是寻个台阶找个借口,自己也没必要点破,只要这位陈大人有心结交,自己这个未上任的南阳县令也就不用愁了。
  刘成暗里打量半晌,心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哪儿想到这么个看上去木讷的芝麻小官,竟一身的好本事,想那王泰丰的医术在大燕朝可是首屈一指,他都束手无策,基本上就有死无活了,却让这个张怀济救了,也就是说,这张怀济别看官不大,医术却高,比太医院的太医还高,也莫怪大人如此下心思结交。
  要知道他们大人可是四品,搁在平常,凭他小小的驿丞,给他们老爷提鞋都不配,更遑论坐一桌上吃酒了,所以说,这人还是得有本事,只要一招鲜的本事,哪怕张怀济这样不得志的,得了机会也能一朝跃龙门,这往后的仕途,眼见着就是一帆风顺了。
  想比大人也是想借这股东风,借好了扶摇直上,他门家大人也算得偿所愿了,不过这张怀济真有这么大的本事吗,不是刘成不信,而是这小子也年轻了,满打满算也就二十出头,能把太医院那帮老头子都比下去?这事儿怎么想怎么诡异。
  想着不禁开口道:“听说大人是医圣后人,怪道好医术。”
  张怀济不免有些心虚,暗道,自己哪能称得上好医术,多大本事自己最清楚,便祖上所传,也只能说略通,不敢言精,真正的好医术是他家妹子怀清,不过这话自然不能说,只道:“大管家谬赞了。”
  这话听在刘成耳朵里就是谦虚,事实摆在哪儿呢,不然,他们家大人也不会巴巴的请他去吃酒了。
  说话到了福来楼,三楼雅间里一见张怀济 ,陈延更已经站起来一拱手道:“怀济老弟来了,快请坐。”
  见张怀济看向旁边,不禁笑道:“瞧我,倒是忘了给你们二人引见,这位是汝州城的周通周员外,说周员外的大名怀济老弟想来不知,倒是有个诨号广为人知,不知贤弟可听说过汝州府周半城?”
  张怀济一惊,虽在邓州府当官,可邓州比邻汝州,周半城的名声怎会没听过,顾名思义,这周半城是汝州的首富,之所以有这个诨号,就是因为他的家产买卖都算起来,相当于汝州的半个城,这才有了周半城之说,说句最直白的话,就是这周半城有的是银子,也怪不得陈延更如此抬举他,到什么时候都是有银子好办事。
  虽想明白了,张怀济却也只拱手为礼,陈延更暗道,这小子倒有些城府,搁别人,自己引见周半城,早巴不得上好了,毕竟跟这么个有钱的主攀上关系,是可遇不可求的事儿,可这张怀济倒沉得住气,不得不让他刮目相看。
  彼此寒暄过落座,一顿饭一个字都没提官场的事,说的都是风花雪月诗词歌赋,这陈延更也是金榜题名,寒门出来的子弟,当年可是高中了榜眼,若不是上头没根儿,也不至于这么多年还是个四品知府了,这也是陈延更拉拢张怀济的目的。
  虽有目的,可也不妨碍陈延更骨子里的文生气,这一点跟张怀济倒有些类似,故此,两人一来一去,这顿酒吃的也甚为投机,以至于张怀济吃的有些多,散席时摇摇晃晃,都走不利落了。陈延更不放心,让周半城先回馆驿,自己亲送他家来,到张家的时候已经起了更。
  怀清见雪越下越大,哥哥还不回来,不免有些担心,又怕路上湿滑,门口又黑,怕他哥回来瞧不见路摔跤,一听见外头有车轱辘声,忙提了一盏灯笼出来迎着。
  刘成老远就瞧见张家门口立着个人,近些瞧,打扮不像使唤丫头,记得张怀济有个妹子,猜着是她,见陈皮的脸色,便知自己猜的错,忙回了话。
  陈延更有些意外,虽知张怀济有个妹子,却没想到会在外头等着,想是着急了,等车到了近前,陈延更便不好出面,只让刘成扶了张怀济下去。
  怀清一见哥哥喝的满脸通红,脚步都踉跄了,忍不住摇头,忙让陈皮搀扶哥哥进去,自己扫了眼马车,目光闪了闪,略往前走了一步,蹲身一福道:“多谢陈大人。”这才转身进去。
  车里的陈延更一愣,继而不觉笑了一声,暗道,看来不止张怀济聪明,他这个妹子也不笨……
  ☆、第 8 章
  怀清让甘草把温着的醒酒汤端来让她哥吃下去,看着怀济安置妥当,才回自己屋,回屋躺下不禁想起刚才,车里那位陈知府倒真没架子,亲自送了哥哥回来,换句话也说明,这位知府大人多么迫切的想找个靠山,估摸前头一直想跟叶府拉上关系,却不得其门而入,故此才从怀济这寻门路。
  怀清倒不觉得这是坏事,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 ,就算当官,光杆一个人也成不了事,就算后戳再硬也防不住别人背后捅刀子,有人帮着自然好的多,哪怕是彼此利用,也好过一个人硬干,尤其这位陈大人还是哥哥的顶头上司,跟上司打好关系,可省了不少麻烦。
  甘草把一早捂着的汤婆子拿出来换了热水,又塞了进来,怀清抱在怀里,琢磨自己本来是个医生,怎么净琢磨这些官场的事儿呢,想着不禁好笑,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目前来看,是往好的趋势发展,至于以后,管它呢,且走且看吧,想着便闭上眼。甘草把案头的灯灭了,炭盆子往近处挪了挪,在靠墙的小床上睡了。
  次日怀清起来,就听甘草说,一大早她哥哥就走了,说是有事,早上饭都没顾得吃,怀清不禁好笑,她哥这人嘴上不说,心里不定多兴奋呢,说起来,她哥真是个地地道道的官迷,不过她哥这样的官迷,跟那些求荣华富贵的官迷不一样,她哥有大志向,怀清觉得,只要她哥走对了路子,或者说,给她哥机会,她哥说不准能称为一代名臣。
  想着哥哥,怀清又开始琢磨是不是该做点儿好吃的犒劳犒劳这位未来的名臣,要不把家里养的鸡宰一只,反正年后就得去南阳了,也不能把鸡带过去,与其搁在这儿便宜死了别人,还不如先解了馋,至于怎么吃,怀清想起了现代的烧鸡公。
  拿定主意,吃了早饭,怀清就跟甘草说:“一会儿宰只鸡。”
  甘草一听眉毛都竖起来了,小脑袋摇晃的跟拨楞鼓似的:“不成,咱们养的那两只鸡还得下蛋呢,姑娘宰了可没鸡蛋吃了。”说着不禁疑惑的望着怀清:“姑娘倒是怎么了,刚炖了肉又杀鸡,莫非不想过了。”
  怀清不觉好笑,想来自己该反省了,在这丫头眼里倒成了抠门的葛朗台,炖一次肉杀一只鸡就不想过了,却也知道那两只鸡是这丫头的宝贝疙瘩,不解释清楚了,晚上的烧鸡公绝对吃不成。
  想着便道:“说你傻真傻,莫非忘了哥哥升了官,过年咱们就去南阳县了,这两只鸡留着,难道是想给下一任的驿丞一饱口福。”
  甘草眼珠子转了转,一跺脚道:“想的美,一会儿我就宰了。”
  主仆正说着,忽听外头有人扣门,甘草出去开了大门一见是张婆子,忙喊了一声,怀清迎了出来:“张大娘怎的亲自来了,有事使人知会我便是了。”
  张婆子笑吟吟的看着她:“可不是我有事,是我们家老太君发话了,说你这个郎中当的不妥当,既瞧了病怎不去复诊,非让她老人家派人来请你不可,老太君可生气了呢,让我亲来押你过去。”
  怀清知道这是老太君说的笑话,却也不敢耽搁,进去略收拾了,想着杀鸡的事,便把甘草留在家里,自己跟着张婆子去了。
  到了叶府,见老太君气色红润,精神十足,便知病好了,号了脉果然寒脉尽去,放下手道:“老太君这病根儿虽说去了,平日也当谨慎,毕竟比不得年轻人,易着风寒,小心些总比得了病再治的好。”
  张婆子点头:“我说也是。”
  老太君却不理会拉着怀清的手问道:“你倒是跟我说说,怎么你那么一味姜丸子就把我这几十年的老病根儿给去了呢,而且,怎么就说的那么准,连什么时候起的病都知道,不是亲眼所见,我是再不信的,若大夫都跟你这般,岂不成了能掐会算的神仙了。”
  怀清笑道:“哪是神仙,说破了其实也没什么,寻常人的咳疾多在立秋后发,该是燥火得疾,而老太君却是秋冬两季相交之时,这咳嗽十有八九是寒嗽,只把积在体内的寒邪去除,自然便对症了,药若对症,一味足矣,若不对症,便吃上一筐也无济于事,至于猜到起病的时候,也是根据老太君发病推断出来的,至于年头,却是丫头瞎蒙的。”说到此,低下头小脸上有些红。
  这幅样子才真像个小丫头,老太君愕然片刻不觉莞尔,忍不住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这丫头好大的胆子,这样的事儿也能瞎蒙吗。”却也不再追究。
  这里正说着话儿,忽听外头道:“大姑娘二姑娘来了。”
  怀清一愣,知道是叶府的两位小姐,急忙站了起来,抬头的功夫已经进来两个满身绫罗的小姑娘,头先一个跟自己年纪相仿,后头一个瞧着不过七八岁的样子,虽年龄差了七八岁,五官却极相似,一看就知道是姐俩,跟她们兄妹不同,自己跟哥哥虽是亲兄妹,可五官却难找出相似之处。
  只不过,老太君这个祖母按理说应该最疼隔辈人,怎对这两姐妹有些冷淡呢,相比之下,怀清反而觉得,老太君跟自己说话的时候,倒更亲切些,这是怎么个缘故,小的那个还罢了,瞧着有些怯怯的,大的那个目光扫过怀清,略怔了下,先给老太君请安。
  老太君挥挥手道:“天怪冷的,外头湿滑,怎么过来了?”
  那头先的姑娘道:“知道祖母犯了症候,孙女来给祖母问安。”
  老太君目光划过大孙女的腿,不禁暗叹了一声,说起来这个大孙女也是个可怜人,虽说不待见她那个死了的娘,这孩子又什么错呢,更何况,这个孩子已经替她娘背负不属于她的罪虐。
  想到此,老太君脸色和缓:“不妨事,给怀清丫头治好了。”那大姑娘这才好奇的看了怀清一眼,仍低下头去。
  怀清看的出来那个小的一贯怯懦,大的这个性子也有些古怪,想叶之春一个封疆大吏,这叶府便比不得侯门,也差不多少了,叶府的千金小姐该是锦绣堆里长起来的,怎会这般性子,莫非有什么内情。
  正想着,忽听老太君道:“丫头,这是我的大孙女若瑶,上月过得生日,十四了,这是我的小孙女若瑾,过了年才七岁,你呀往后也别扎在家里看你的医书了,才十三四的丫头倒成了书呆子,多来府里走走,你跟若瑶年纪相仿,她比你大些,权当姐妹走动着岂不好。”
  怀清目光一闪,暗道这头一次见,就让自己跟这位大小姐姐妹相称,怎么想怎么不妥,即便自己治好了老太君的病,也不至于如此抬举自己吧。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道:“老太君发话丫头岂敢不从,只怕要委屈若瑶姐姐折节下交了。”
  那叶若瑶有明显惊讶,仿佛没想到老太君会如此说,刚才的失落之态,转瞬变个样儿,冲怀清浅浅一笑,接过话道:“妹妹说哪里话,我一个人在府里终日无事,只盼着妹妹常来陪我说话才好呢,来日妹妹一定要来。”
  这一笑落落大方,说出的话也颇有大家风范 ,怀清暗道,到底是叶府的千金小姐。
  老太君道:“也别来日了,就今儿吧,我一个老婆子总拽着怀清说话,不定这丫头心里早烦了,倒不如你们小姐妹之间,年龄相若一见如故,有说不完的话,怀清丫头,你跟着若瑶去她院子里认认门吧。”
  怀清还没回过味来,已经被若瑶拉着出去了,刚叶若瑶进来的时候,怀清正跟老太太说话,也没在意,叶若瑶拉着她出去,怀清方明白这位叶府大小姐性子古怪的原因,叶若瑶竟是个跛子。
  站在那里还好,一走路却一瘸一拐的,生在这样的显赫之家,却是个跛子,搁谁也不可能看的开,说真的,还不如生在老百姓家呢,作为叶家的大小姐,将来的婆家肯定不是寻常人家,便叶之春做的官再大,也改变不了叶若瑶被嘲笑的事实,尤其嫁了人之后,可以想见不会幸福。
  这古代的男人可都是三妻四妾,叶若瑶这只跛足更给了男人光明正大的借口,恐怕到时候连叶之春这个强势的老丈人也说不出话去,而老太君让叶若瑶跟自己亲近,莫不是存着让自己给她治病的心思。
  说实话,如果能治,怀清倒乐意帮这个忙,不说为了叶家这棵大树,就是眼看着叶若瑶这么一个花季少女,怀清也不忍心让她这么过一辈子,只不过这跛足却不好治,不说是古代,就是医学水平高度发达的现代,想治跛足也不那么容易的。
  等怀清跟这两位姑娘出去,张婆子才小声道:“老太太让怀清丫头去,莫不是想……”
  老太太叹口气道:“如今我也想通了,那贱人的罪过着实不该报应在孩子身上,瑶儿是我的亲孙女啊,若无法子还罢,但能有法,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这么下去,我这个当祖母的总的替孙女的将来打算打算,还有一个,老话说近朱者赤,怀清丫头聪敏机灵,性子开朗,跟她多接触,对瑶儿也好……”
  ☆、第 9 章
  叶若瑶的院子离着老太太那儿不远,过了两个腰子门就到了,到底是朱门绣户,不是他们兄妹那个破院子能比的饿,虽不大却收拾的甚齐整,旁的且不说,廊沿前那株腊梅就令怀清爱的不行,瞧了好几眼。
  忽听叶若瑶道:“我这院子别的也还罢了,倒是这株梅花还有些味道。”说着幽幽念道:“定住天涯,依依向物华。 寒梅最堪恨,长作去年花。”
  怀清不禁微微蹙眉,暗道这诗可有些伤感,遂道:“原来姐姐欣赏李义山,妹妹倒更爱陆放翁,闻道梅花圻晓风,雪堆遍满四山中。 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念罢笑道:“便不说诗词,这腊梅花可是好东西,既能入药又是美食,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说:“腊梅花味甘、微苦、采花炸熟,水浸淘净,油盐调食”,既是味道颇佳的食品,又能“解热生津”,还可做菜例如腊梅鱼头汤,腊梅牛肉条腊梅炖豆腐,嗯,那个,总之百搭。”
  噗嗤……叶若瑶忍不住笑了起来:“妹妹说话真有趣,合着你看着我这梅花想的却是这些菜不成,鲜花熬汤岂不可惜。”
  叶若瑶这一笑倒让怀清看愣了,怀清从来都知道自己有几分姿色,也相当臭美,叶若瑶不笑的话,两人站在一起,勉强也说的上不分轩轾,可人家这一笑,真正美的超凡脱俗,怀清觉得书上说一笑倾城,还真不是瞎编的,眼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叶若瑶这一笑,怀清都觉天仿佛晴了似的,比那枝头的腊梅花还动人。
  故此,怀清直直看着她,倒把若瑶看的不好意思起来,伸手推了她一把:“这么瞧着我做什么,进屋吧,外头怪冷的,若让祖母知道要怪罪我怠慢贵客了。”说着挽着怀清进屋去了。
  这么一打岔,本来有些生份的两人,亲近了不少,若瑶的丫头叫叶儿,机灵非常,平常瞧着自家姑娘总在屋子里闷着,心里着急,可使不上力,就为了姑娘这脚,姑娘从不出门,便亲戚家有年龄相仿的姑娘来了,也避而不见,只怕给人笑话了去,似今天这般欢喜,叶儿从没见过,因此对怀清更是另眼相看。
  且,这会儿叶儿福灵心至,终于回过味来,老太君好端端的让姑娘跟张怀清亲近,莫不是想让她给姑娘治病。
  张怀清的哥哥救了夫人的命,府里上下谁还不知,还有这张怀清,一个姜丸子把老太君四十年的咳疾都给去了根儿,先不说夫人,就老太君的这个病可是太医院的众多太医都没治好,她张怀清一下就给治好了,这说明啥,叶儿相当清楚,别管这张怀清多大年纪, 都是个神医,只要是神医,说不准大姑娘的脚就有治。
  这么想着,眼睛都亮了,只等怀清一落座便递上茶来,殷勤非常,怀清接了茶,不禁道:“你这丫头怎忘了你们家主子,倒先给我奉茶了,这岂不是喧宾夺主了。”
  叶儿嘻嘻一笑道:“怀清姑娘是客,先给客人奉茶,我们家姑娘不会怪罪奴婢的。”
  怀清忍不住笑道:“你这张嘴跟甘草倒有一比。”
  “甘草是谁?”叶儿挠挠头:“听着像个药名儿。”
  怀清道:“甘草是我的丫头。”
  叶儿道:“奴婢听张妈妈说,怀清姑娘的医术好,我们姑娘……”刚说到这里,却给若瑶截住话头道:“妹妹头一次来,你就成了话唠,看让妹妹笑话,还不下去。”
  叶儿还想说什么,瞧见主子的脸色不敢再说,只得嘟着嘴下去了,却没走远,只在帘子外头待着,若瑶道:“这丫头让我宠坏了,说话不防头,妹妹莫介意才是。”
  怀清道:“若是姐姐见了我的丫头就觉得叶儿好了。”说着站起来,走到那边儿书案边儿,看了看道:“姐姐看的书真多。”
  若瑶道:“比不得妹妹有本事,平常也不出去,就剩下看书这一个消遣了。”说着脸色暗了暗,怀清转过身来,略斟酌道:“我跟姐姐一见如故,故此,有些话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人道腹有诗书气自华,姐姐何必在意其他呢,在我眼里,姐姐比我见过的姑娘都好,至于姐姐的脚,若姐姐不嫌妹妹唐突,容妹妹瞧瞧可?”
  若瑶咬唇看着她,怀清坦然相对,半晌儿,若瑶低声道:“就为我这只跛脚,爹爹不知请了多少大夫,去年听说汝州府有个接骨圣手,亲去请了来,那郎中瞧了摇摇头便走了。”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我这腿还罢了,让爹爹祖母如此费心,却是我的不孝,妹妹若有法,姐姐不奢望治好,只略有起色,姐姐便要谢妹妹的再造之恩了。”
  怀清道:“姐姐言重了,姐姐先坐下我瞧瞧。”若瑶点点头,坐在炕上,叶子这会儿颠颠跑了进来,扶着若瑶坐在炕上,鞋袜腿了,眼巴巴望着怀清。
  看着若瑶那只脚,怀清暗暗松了口气,这脚瞧着不像是天生跛的,在现代的时候,怀清的接骨是爷爷手把手教的,而接骨更是他们张家的拿手绝技,也就是说,叶若瑶算歪打正着了。
  可即便如此,爷爷也跟她说过,这跛足能治,却只限于后天伤的,若是天生胎里带的毛病,神仙也没辙,所以看到若瑶的脚,怀清才松了口气,只不过,若瑶这样一个叶府的大小姐,怎会伤了脚,伤了脚又怎么会弄成跛足,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虽想不通其中缘由,怀清也明白,这深宅大院的事儿,最好别问也别打听,就如老太太那个病根儿,刚她说瞎猜的,是因为不想触及内宫隐秘。
  老太太那个毛病,一想就知不是这些年的事,老太君是皇上的乳母,往前倒的话,只皇上立住脚,自然会护住自己的奶娘,就怀清所知,大燕朝如今这位皇上八岁登基,也就是说,有心无力的时候,只在八岁之前,故此,老太君这个病定然是四十年前,皇上还没登基的时候得的。
  怀清不能明说,只能寻个瞎猜的托词,想来老太君心里也明白,才没再追问下去,有些事心照不宣更妥当。
  同理,叶若瑶这只脚恐怕也涉及叶府隐私,不然,怎么解释一个身娇肉贵的千金小姐会成了瘸子,即便跟着的人不小心摔了,若请郎中及时接上,也不至于会落下残疾,而叶若瑶的脚明显就是耽误了。
  怀清从若瑶的脚背摸到踝骨,叶若瑶跟叶子都紧张的盯着她,等她放开,若瑶竟没勇气问了,倒是叶子开口道:“我们姑娘的脚……”问到这里也有些问不下去了。
  怀清却抬头看着若瑶,异常肯定道:“姐姐这脚能治,即便不能保证恢复的跟常人一般,也比现在要强太多,只不过有一样……”说着停住话头。
  若瑶一听有治,高兴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些年随着郎中来来去去,若瑶已经绝望了,她已经认命,当一辈子瘸子,而这种绝望却在今天看到了希望,她都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却知道一样,既然有希望,无论多难她都要治,她太想当一个正常人了,她受够了那些貌似恭敬,实则可怜她的目光。
  想到此,叶若瑶伸手抓住怀清:“妹妹,若你能治好我的脚,你就是姐姐的亲妹妹,若瑶情愿结草衔环报答妹妹的再造之恩。”
  怀清道:“姐姐这么说就外道了,怀清没拿姐姐当外人,不过有些话我还是要跟姐姐说明白,姐姐这个脚,若前些年倒简单,只把错了骨头接上也就是了,如今却自己长上了,之所以姐姐的脚使不上力,是因为骨头长错了,若想正过来,唯有一个法子,就是把错位的骨头断开重接,这个我倒是能做,可这断骨之痛却难忍,只怕姐姐……”
  怀清刚说到这儿,就听若瑶道:“妹妹只管施为,若能治好我这这只脚,不再当个瘸子,便多疼姐姐也忍得。”
  张婆子快脚进了屋道:“老太君,真让您老料着了,怀清丫头真能治大姑娘的脚,刚写了方子抓了药,这会儿估摸大姑娘都吃下去了。”
  老太君一听站起来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儿道:“怀清丫头治病的法子倒古怪,这骨头的病怎么倒吃上药了,莫非吃药能把跛足吃好了不成。”
  张婆子忙道:“老奴听见大姑娘跟前的人说,怀清丫头说大姑娘的脚是耽搁的年头长,自己长坏了,若想治好,只能断了重接,怕大姑娘禁不住疼,开了一剂止疼的药,让大姑娘吃下,虽管不了多大用,总归好些。”说着不禁叹口气道:“这丫头别看年纪小,倒真是个好郎中,这份悲天悯人的良善着实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