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
  “诗韵小时候很可爱的。”
  “那个时候她还不像现在,什么都憋在心里,她很开朗的,嘴甜又聪明,院子的大人孩子们都喜欢她……”
  梁父忽然开始说起梁诗韵小时候的事情。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说起这么早的事,但楚夏依然屏息凝神,认真地听着;力图从梁父口中拼凑出自己从没见过的诗韵小时候的样子。
  “在诗韵出身以前,我曾经想过——我未来的孩子会是男孩还是女孩呢?虽然诗韵的奶奶一直想要个男孩,我也一直想要完成她的愿望。但是当我真的有了诗韵……当我把她抱在怀里的时候,这些念头全都不见了。我看着她皱巴巴的小脸,看着他用小手抓住我的手指……唯一的念头就是让他能够健健康康、幸福快乐地长大。”
  “可惜我没能做到——” 说到这里的时候,梁力达短暂地将视线垂头,又看楚夏,“我和诗韵她妈妈为什么离婚的事,诗韵告诉过你吗?”
  楚夏点点头,这事,当初梁诗韵是跟他提过的。
  简单说来就是梁父年轻的时候,有过风流债;后来梁诗韵大概六七岁的时候,对方找上门,说给他生了个儿子。
  九十年代,亲子鉴定还不普及。梁诗韵的奶奶又一直想要儿子;于是,一场闹剧就这么开场了。
  据梁诗韵讲,其实那根本不是梁力达的儿子。
  对方不过是想讹钱,但方沅是个眼睛里容不下沙子的人,他们的矛盾从那时候起就种下了。”
  “诗韵奶奶里一直想要男孩,可方沅又在体制内,根本不可能生二胎,可那时我生意刚起步,很多时候都需要应酬。两方面因素加在一起,那之后,你方老师总疑心我在外面乱来——”
  “虽然我敢以诗韵的幸福起誓,结婚后我一直洁身自好;但信任一旦出现裂痕,有些事就不一样了。我和她妈妈终究还是离婚了;在诗韵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她妈妈提的——”梁父看着楚夏,脸上的神情变得苦涩,“终究是我年轻时犯了错,是我对不起方沅,也对不起诗韵。”
  “诗韵那时候还小,不太理解大人的世界,不知道我和她妈妈为什么分开,但自从那之后就变得格外要强——学习一定要考第一,什么比赛都参加,可能因为她拿奖时,我和她妈妈都想着要帮她庆祝,总是装出喜庆开心的样子,她于是以为她只要争气,我们之前的关系总会缓和,总有复合的一天。直到后来方沅经家里人介绍认识了诗韵现在的继父,而我也在之后没多久,因为没顶住来自她奶奶这边的压力,再婚了——”
  “那之后,诗韵就开始渐渐变了沉默,她仍旧努力地事事争第一,但已经不会主动和我们提她的成绩,让我们帮她庆祝了,更不会和我们分享她的心事。”
  “当初离婚的时候,诗韵虽然还不懂事,但隐约也知道是我的过错,所以选择了跟着她妈妈,后来她母亲要再婚,她主动找我,问以后能不能跟着我——也许是因为诗韵的变卦,也许是因为她母亲后来有了诗雅,又或许是因为诗韵渐渐长大,没有一味指责我,反而开始帮我说话,总之,她和他母亲的关系后来变得不太好。”
  “诗韵的继母,你也看到了,很和气的一个人,对梁诗韵也算尽职,但她始终不是诗韵的亲生母亲,你不能指望她完全视诗韵如己出,这其中差别,在小意出世后更为明显——我虽然一直想弥补,但那几年工作忙,加上小意又是个不省心的,总让我头疼,分给诗韵的关心自然也就少了。”
  “我是个失败的父亲。”梁力达总结。
  楚夏本不该应合,但听完整个完整的故事,忽然就理解了梁诗韵那些冷漠和倔强,竟不想开口说违心的话。
  “大学的时候,其实我就知道你了。”梁力达又道。
  这忽然的话锋一转让楚夏有些错愕:“诗韵跟你提过我?”
  “没有。”梁力达,“诗韵虽然没有跟我提,但我看得出来。一个人开心的时候;眼睛里的神采是不会骗人的。你知道吗?她和你在一起后,整个人开朗了很多。我有时候都觉得,小时候那个诗韵可能就要回来了——但后来有一天,我记不清是哪一天了,那孩子忽然又变得沉默了,我注意到她的眼神变了。”
  梁力达端起茶杯饮了一口,似乎在努力回忆着那一天。
  “虽然她什么都不肯说,我也是过来人,我明白那意味着什么。你们分手了?你提的对吧?”
  楚夏低头饮茶,有些不敢与之对视。
  那个时候,她其实知道梁诗韵是需要他的;可是她那么独立,坚强,于是他忍不住想,她只要挺过一段时间就好,对她和他都好。
  直到后来从程翘口中得知梁诗韵那段时间地经历,他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是我的错。”许久后,他才开口。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梁父摇头,“感情的事本来就很难分清对错。我相信的诗韵,她既然决定重新和你开始,那我也相信她的选择,相信你,”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做父母的没有给她树立过好榜样,在处理亲密关系上,她可能不像其他女孩子——她可能不太会撒娇,也不会表现出过度的依赖,她可能会显得有点没心没肺,但她你要相信,她的感情远比她表现出来得深,她远比你以为的更乎你,紧张你的。我希望你对她多包容一点。”
  这一点上,两父女很像——既然决定原谅,就不会再追究曾经的那些孰是孰非、细枝末节。
  可这更突显了他曾经的混账。
  不知道是不是茶的热情熏上来了,楚夏一时间竟然觉得眼眶有些湿润。
  他只能转过头去,笨拙地掩饰眼中的水光;许久后,才郑重地开口道: “我明白,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