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一路同行十余天,华令宇感觉时机成熟,先换了称呼,要求邱雁君直呼他的名字“令宇”,他也直接叫她“雁君”,显得亲密无比。
  “是吗?”邱雁君赶紧也帮着求情,“事情都过去了,而且我本来也没跟沁瑶姑娘生气,她年纪小,心直口快的,真没什么。”
  陆致领道:“不管怎么说,她不敬师长是真的,该罚还是要罚。而且我罚她闭关,也是想磨磨她的性子,好叫她能静下心来修炼,不要总是毛毛躁躁的。”
  他解释的一本正经,还有磨练弟子的意思,别人也就无话可说了。四个人在峰顶呆了一会儿,从另一条路下山,转去毕朗峰最富盛名的山茶花海。
  山茶花期长,毕朗峰又有专人栽培,这时候过去,花开的正艳,红的白的黄的一片片伸展开去,壮观又美丽。
  “太美了!”邱雁君诚心诚意的感叹一句,“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片的山茶花。”
  主人陆致领矜持一笑:“原本也没有这么多,只是敝派祖师最钟爱山茶,慢慢栽培起来,养出许多名种,后来花养的多了,倒成了一份产业。”
  修仙门派也是需要花销的,有开销,就必须得有进项,不然没法支撑下去——邱雁君虽然之前一直不事生产,道理还是知道的。
  走在最后的时季鸿突然慢悠悠开口问:“听说紫浮宗日常摆设用的茶花盆景,都是从贵派采买的,其中令宇真人出力不小吧?”
  华令宇闻言立刻摆手笑道:“快别这么说,我们紫浮宗有人专司采买,我不过是把陆兄相赠的茶花,送了几盆给主管采买的师叔,别的可什么都没说。”
  这货还真是……被宠坏了呢!说话都不考虑别人感受的。邱雁君明显看到陆致领神色沉了沉,却只装作没察觉,还笑道:“两位的交情真是让人羡慕。”
  让人惊讶的是,陆致领那份不悦飞快隐藏了起来,还点头说:“确实多亏了令宇,这些年要是没有他帮衬,我哪里能走到这一步。”
  “得啦,这话再说就没意思了。”华令宇爽朗一笑,拍拍陆致领的肩膀,“你我之间,不必多说。”
  他竟然就这么认了陆致领的话,连句自谦客套都没有!邱雁君是真的震惊了,这货是故意的,还是从心里就这么认为的?她用眼角余光偷偷观察陆致领,想看他有没有恼怒,却在这时,忽然有人自远处一路疾奔冲了过来,四人目光都被吸引,望过去时,正是陆致领门下弟子。
  那个弟子挨个问了好,又小心翼翼的看一眼陆致领,说:“师尊,小师妹……”
  “沁瑶又怎么了?我不是叫她闭关静修?”陆致领冷着脸问。
  那弟子偷偷瞟了一眼邱雁君,低声说:“小师妹说,她有要紧事求见师尊。”
  “谁许你去见她了?”陆致领斥道,“自己去执法堂领罚!”
  那弟子一看师尊真发怒了,不敢再说,灰溜溜的跑了。
  陆致领皱着眉,回头对客人们说:“我御下不严,几位见笑了。”
  华令宇问道:“是不是沁瑶真的有什么事?”
  “她能有什么事?尽是胡闹!不必理会。时候也不早了,我在探春阁设了酒宴,把大伙都请了,一块喝几杯,走吧。”陆致领说着就带三人离开花田,转到峰中宴客之所。
  很快除了邱至澜以外的邱家子弟就都到了,陆致领又叫了几个师弟作陪,热热闹闹的开起宴席。邱雁君的座次被设在了陆致领旁边,这显然是主人的福利,他还把华令宇安排到了林广深和时季鸿中间,如此明目张胆,连华令宇都没能说出什么来。
  陆致领近水楼台,先诚恳的为何沁瑶出言不逊的事又道了一次歉,并单独敬邱雁君喝了杯酒,然后问邱雁君觉得毕朗峰如何,邱雁君当然说好,夸了几句山清水秀,顺便邀请他改日也去绛云岛做客。
  双方都有意示好,自然宾主尽欢,到宴席将散时,陆致领非常自然的提出要送邱雁君回房,林广深几个识趣得很,都说要出去赏赏夜景,时季鸿也呆着没动,还拉了华令宇拼酒。
  邱雁君喝了点果酒,两颊绯红,夜色下艳丽无双,陆致领走在她旁边,难免也觉心潮起伏,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毕朗峰比不得归雁城城主府,若有怠慢之处,五小姐可不要憋在心里,一定要说出来,我好叫他们改。”
  “陆宗主何出此言?”邱雁君侧头望向陆致领,“归雁城再好,我却连看都没看上一眼,整日闷在客院里,哪里比得上毕朗峰这般自在?”
  陆致领有点讶异:“怎么范……都没请五小姐出去走走吗?”
  邱雁君收回目光,垂下头,低声问:“是不是外面的人,都知道我本来要跟范三公子定亲的?”
  陆致领赶紧说:“知不知道其实不要紧,五小姐不必放在心上,是范末语配不上你。”
  “陆宗主真的这么想?”
  陆致领肯定道:“当然,五小姐天生丽质,性情温柔,范末语却不知珍惜,自甘堕落,当然是他配不上你。”
  邱雁君的头又低了一点,并没有接话,陆致领凝神观察,发现她嘴角噙着一抹羞涩的笑,显然是被自己打动了,就更进一步的说:“我相信,只要跟五小姐多来往几次,没有男子会不为你动心。”
  邱雁君的脚步一下子就定住了,她怯生生的抬头看一眼陆致领,又飞快低头,重新往前走,好像很不知所措。
  陆致领含笑跟上去,柔声道:“致领也不例外。”
  这货下手很快嘛,想先引诱自己对他倾心,然后生米煮成熟饭?邱雁君心里嘀咕着,面上却露出震动之色,缓缓停了脚步,想看又不敢看陆致领似的,低声说:“我……”
  “雁君!”陆致领突然转到她身前,直呼她的名字,打断了她,“毕朗峰正缺少一个女主人,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去向邱岛主提亲可好?”
  邱雁君一脸慌乱:“我……我不知道……”
  正在这时,有人从后面来路上狂奔而至,大叫“宗主”,邱雁君趁陆致领晃神,转头一路小跑回了自己住的客房。
  “慌什么?后面有狗追你?”
  黑漆漆的屋子里突然响起人声,吓的邱雁君一哆嗦,忍不住埋怨道:“你干什么躲我房里?”
  时季鸿从榻上起身,缓缓走到邱雁君面前:“毕朗峰出了大热闹,要不要去看?”
  “什么热闹?刚才有人追上来找陆致领,是不是何沁瑶……”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时季鸿拉着邱雁君绕到后门,邱雁君猛然想起邱至澜就住在前面客房,赶紧站住了,传音道:“我爹……”
  “他不在,我们齐聚宴客厅,不正合适他自己探听虚实么?”时季鸿语气嘲讽的回答完,硬拉着邱雁君出去,走后门拣小道去了峰顶。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发大招爆料啦~
  ☆、11、第二发爆料
  丧心病狂!昙星宗宗主灭绝人性,竟将魔爪伸向门下亲传女弟子,还欲骗娶绛云岛主之女下嫁享齐人之福?!
  ——《仙笈界八卦报》总编肖彤
  日前,因编者爆料了范三公子断袖风波,引起极大反响,甚至绛云岛主也因此退婚,不肯再下嫁亲女,只定了范城主的千金做侄媳妇。邱范两家联姻大打折扣,归雁城主恼羞成怒,多方追查编者,编者势单力孤,只好暂避锋芒,却不料竟因祸得福,无意间发现了另一桩惊世骇俗的秘闻:昙星宗宗主陆致领蓄意诱骗亲传弟子何沁瑶,使其陷入不伦之恋,却又始乱终弃,欲求娶绛云岛主之女、天下第二美人邱雁君!
  众所周知,昙星宗前宗主栾煋于六十年前莫名失踪,至今未有结果,乃仙笈界悬案。自那之后,昙星宗日趋没落,寂寂无闻,编者也是直至此次范家结丹大典才知道新任宗主姓甚名谁。
  据编者多方打探,陆致领乃栾煋失踪前几年收入门下的弟子,二十年前,陆致领异军突起,一举结束昙星宗内乱,登上宗主宝座,有知情人称其得到紫浮宗的暗中支持,编者尚未获得确实证据,不敢断言,但其与华令宇真人关系匪浅却是亲眼所见。据可靠消息,此次邀请绛云岛一行人东去,就是华令宇出面,方才请动了绛云岛主。
  四月十二日,绛云岛一行、华令宇、陆致领及其门人到达昙星宗毕朗峰。十四日,陆致领宴请同辈年轻客人,据可靠消息,当晚邱岛主并未露面,何沁瑶也不知所踪,宴会结束后,陆致领独自送邱美人回房,不久即急匆匆上了峰顶闭关专用洞室。
  十五日天还没亮,有人看到陆致领怀抱着衣衫不整、头发散乱的何沁瑶下山,并亲自将其送回房中,一个时辰后方才离开。至午前,毕朗峰下菊园村忽然风传何沁瑶自杀未遂,自杀原因竟是邱家千金欲嫁给陆致领,却容不下这个女弟子、要求陆致领将其逐出门下。
  编者听说传言,心知必有蹊跷,细心打听后,得知何沁瑶之所以没有出现在宴会上,是因其在返回昙星宗途中,出言不逊冒犯了邱美人,一回毕朗峰,便被陆致领下令闭门思过。而何沁瑶之所以冒犯邱美人,正是因为陆致领一路上有意讨好邱岛主父女,似有求娶之意,何沁瑶妒恨交加,这才当街争风吃醋,闹得极其难看,此事就发生在天工城,目击者甚众,编者不再赘述。
  何沁瑶现年二十五岁,本是秀水镇人,其父何楚冰曾救过陆致领一命,因此在走火入魔、不久于人世时,将年仅十岁的女儿托付到了昙星宗陆致领手里。恐怕何楚冰怎么也想象不到,受过自己恩惠、道貌岸然的陆致领竟会如此丧心病狂、灭绝人性,侵占了何家功法宝物不算,还把魔爪伸向了他唯一的女儿。
  据被无故遣散的何家家仆言道,陆致领在何沁瑶到他门下后,逐步将何家亲信家仆与何沁瑶分隔开,使得何沁瑶极度依赖于他,不再信任旁人,然后将何家代代相传的法宝万华灯和秘传功法《晏知经》,以代为保管的名义据为己有。
  这种说法,昙星宗外门弟子一概斥之为谣言,但他们也承认在此之前,宗主对何沁瑶宠爱非常,何沁瑶无论何时都可以自由出入宗主的住所。还有人指出何沁瑶恃宠生娇,对师尊的独占欲极强,看见别的女弟子跟陆致领说话,必定大发脾气,找该女弟子的麻烦,极尽欺凌羞辱之能事,却从未被陆致领责罚。
  种种迹象表明,陆致领与何沁瑶,师徒之间暧昧不明,十四日晚、十五日早,两人间更极有可能发生不可描述之关系。而就在这同一时间,陆致领还在热情招待绛云岛来人、殷勤讨好天下第二美人,峰中除何沁瑶之外的弟子,都认为宗主极有可能迎娶绛云岛主之女,获得来自绛云岛的丰厚支持。
  行文至此,不由掩卷叹息,若非编者揭露真相,邱美人当真嫁给狼子野心的陆致领,婚后却发现其与亲传弟子不清不白,那时何以自处?自古红颜多薄命,惋兮叹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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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逾涧站在堂中,声音不高不低、平铺直叙的念完了这篇文章,然后把手中绢帕呈送到邱至澜面前,待义父接过,就悄悄退到了一旁候着。
  邱至澜捏着绢帕一角,仔仔细细端详了一会儿,才忽然说:“雁君?进来吧。”
  堂下侍立的林广深、时季鸿等人不由都往门口瞄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缓缓打开,露出门后人的半张脸来。
  “进来说话。”邱至澜语声温和,还特意指指左手边的椅子,“过来坐。”
  邱雁君这才回身关上门,垂着头在众人目光中走到椅子跟前坐下了,“爹,我听说……”
  “听说陆宗主与他门下女弟子有染?”邱至澜直接接了话,还把手中那条绢帕递给了她,“我们也听说了,正在看这个。”
  邱雁君实在没想到邱至澜会直接给她看这篇文章,她接到手中,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了一遍,在心里给自己点了十个赞:我写的真他妈太棒了!就问谁能看出来这文章是她邱雁君自己写的?!
  “此事是真是假原本与我们绛云岛无关,我们只是来做客而已,如今竟传出陆宗主要求娶你的无稽之谈,看来这毕朗峰是住不得了。”邱至澜叹了口气,眉头微微蹙起,“广深和季鸿去辞行,大家收拾一下,咱们即刻就走。”
  众人应了一声,林广深和时季鸿先行开门出去,却没走多远就撞见了急匆匆赶来的华令宇,“邱岛主可在?”
  邱至澜示意郭逾涧去请,很快就把华令宇让了进来,他进门看到邱雁君也在,先迟疑了一下,接着看到她手中绢帕,顿时就没什么顾虑了。
  “也不知道这肖彤是何方神圣,怎么什么事情都知道?”华令宇满脸懊恼之色,“邱岛主,雁君,千万不要生气,旁人或许不知,我却可以作证,从始至终,您两位都没有与昙星宗结亲的意思。咱们不过是顺路到昙星宗做客,怎么就扯到联姻上面去了?”
  邱至澜叹道:“幸亏还有令宇真人在,不然我们真是说不清了。小女雁君的性情,令宇真人想必也了解了,从来只有委屈自己的时候,那位何姑娘上次何等无礼,雁君自己不肯计较,还来劝我,说没必要跟个小孩子一般见识。如今更可笑了,竟到处散播流言,说雁君逼得她自杀未遂。”
  说到这里,绛云岛主嗤笑一声:“不是我霸道,若真有我儿看不上眼想除去的,也犯不着花那闲工夫去逼迫,多的是人肯效劳,动手除去碍眼之物!”
  华令宇道:“正是这话!传这等瞎话的人,原本也未曾见识过真正的世家名门,沁瑶这个孩子,就是被那一干刁奴调唆坏了。也罢,如今既然出了这事,想必陆兄也需要上下整顿,无暇他顾,咱们不如先行告辞,左右我师兄也已先行回去禀明师尊,东辰岛上早已扫榻相候各位。”
  “我正有告辞之意,已经打发广深和季鸿去辞行了。”
  “那好啊,岛主是打算这就走,还是等明日。”
  “这就走吧。雁君可还有什么东西要收拾?”
  邱雁君听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到最后竟是抬脚要走,却半句没提起陆致领与何沁瑶的奸/情,一时有点傻眼。
  “东西不要紧,缺什么路上再买就是。”华令宇土豪习性发作,“雁君还没见过大海吧?”
  邱雁君摇摇头,要说上辈子,她啥没见过?但这辈子,确确实实只在绛云岛看见过湖泊池塘。她捏着绢帕站起身,跟在邱至澜和华令宇身后出去,又与其他绛云岛弟子汇合,正准备下山去,陆致领就跟林广深和时季鸿一起匆匆赶来。
  他一见了邱至澜就连连告罪,并怒斥写八卦报的肖彤造谣,指天誓日的说自己与何沁瑶清清白白,还有山下村子流传的流言,也不是峰中传出去的,都是之前犯错被赶走的何家刁奴作祟,与昙星宗毫无关系。
  邱至澜面色平淡,一派事不关己的模样,“陆宗主不要误会,我只是看贵派事务繁多,嗯,还有刁奴作祟,实在不好意思再留下打扰。”
  华令宇接话:“是啊,陆兄且先去把内乱平息,我请邱岛主先去东辰岛,等开山门之时,你若是将门中事务处置完毕,也过去住几天,那时大家再聚好了。”
  他就这么把人家昙星宗定性为“内乱”了……,简直是插刀教教主啊!
  邱雁君看热闹看的高兴,还不忘添乱,语气幽怨的插嘴:“陆宗主当真与何姑娘清清白白?那何姑娘自杀,是真是假?那日晚间你送我回去,有人突然追来,又是为的何事?季鸿看见你上峰顶去了,令宇真人说你彻夜未归,这些又怎么解释?”
  无端被点名的时季鸿:“……”这黑心兔子居然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拖他下水!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到3万字啦!我已经报名了活动,有营养液、有地雷的都扔过来吧!乖巧的等着接么么哒!
  ps:严打的缘故,把文案和这第二发爆料的标题改了。有些词不让用。
  ☆、12、真相
  时季鸿确实看到陆致领上了峰顶,但他不是自己一个人看到的,而是与邱雁君一起。
  那晚陆致领与邱雁君退席离开后,时季鸿跟华令宇又喝了两杯酒,华令宇就装酒力不支、尿遁跑了,时季鸿猜着他可能是不放心陆致领和邱雁君独处,要追过去看着。这样更好,本来那黑心兔子也不会吃亏,又有第三个人暗中看着,更不需要他这个……想了半天,时季鸿也没想出给自己安个什么身份合适,索性不想了,自己溜达出去,看看毕朗峰的夜景。
  毕朗峰山势平缓,就是峰顶也没有多高,山中房屋洞室多依山势而建,宴客的探春阁就建在半山腰上,与他白日和邱雁君等人的凉亭相距不远,过了凉亭再往上一点,就是绛云岛一行人居住的客院。
  时季鸿走出探春阁,抬头望了一眼夜空,一轮明月正挂在夜幕当中遍洒清辉,还真是个适合倾诉衷情的美好夜晚……然而就在这时,往峰顶去的山路上忽然有人飞纵下来,且很快就在往探春阁来的路上与人碰了个对面。